天,徹底黑了。
“小石頭,姐姐去哪裏了?怎麽沒看見人啊?”
“姐姐出去找爸爸媽媽去了呀。”
小草的家裏,匆忙回家的夫妻兩關上了房門,卻沒有發現小草的身影,隻看到在竈台邊玩耍的兒子,和已經冷掉的晚飯。
母親的臉色有些難看。
“這臭丫頭!肯定又去找那個叫什麽牧歌的小白臉玩去了!沒羞沒躁,這才多大的孩子,就成天往個男的家裏跑!”
“你……你……你少說兩句吧,是你女兒不是?都這個時候還沒回來,你不擔心嗎?!我……我出去找她去!”
“你!你兇我?!你今天是聽完大師講課,翅膀硬了是不是?!”
隻因爲實在是擔心女兒的安全,小草的爸爸難得硬氣了一回,和老婆拌了兩句嘴。
這當口,他也沒有繼續争執的心思,當下飯也不吃了,餓着肚子就出門找女兒去了。
身後的女人仍自叫罵了兩句,最後也隻得一邊抱怨着,一邊緊跟着出了門。
“小草!”
“小草!你在哪?!”
就着朦胧的夜色,兩人出了門去,沿着大路,一邊走一邊呼喊着女兒的名字。
夜色已深,正是人們将睡未睡的時候,兩人這一通叫喊,女兒還沒找到,倒是吵醒了不少正要安睡的鄰裏百姓。
這些被吵醒的人氣呼呼的跑出門來,本是要來找麻煩的,但一聽是因爲孩子沒有回家,才出來尋找的,那再大的怨氣也隻得先放在一邊了。
黎丘不大,總共也就這五百來人口,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就算沒有打過招呼,也基本叫得出名字。
小草這小女孩活潑可愛,大夥也都有些印象,這個時候還見不到人,父母當然會心急,大家也都能理解。
還能咋辦?幫着人家找女兒呗。
當下便有不少衣服都沒穿全乎的鄰舍,主動加入到了尋找小女孩的隊伍中來。
人多力量大,兩夫妻也沒有拒絕。
沿着主街走了一遍,沒見到小草的影子,兩夫妻這才帶着大部隊去了那牧歌家的房子附近。
“小草!小草!”
牧歌所在的牧家,是一個大家庭,親緣姓氏頗多,本家的兄弟姐妹就有十四人,牧歌在其中排行老七。
雖然身後跟着大部隊,但以兩夫妻平日裏膽小甚微的性子,也知道牧家不是自己能吃得住的,這周圍好幾棟房子,住的可都是他家的人。
所以,他們也不進屋,隻在屋外大聲叫着小草的名字。
若是小草真在這牧家,這麽多人看着,量他們也幹不出什麽壞事來。
“小草!小草!”
咳咳,也不怪這兩夫妻膽小,畢竟,他們落家在這黎丘,向來就沒什麽存在感。
小草的爸爸姓落,全名落丘,是落家的最後一支苗裔,而小草的媽媽則同輩尚多,不存在姓氏傳承的問題。
所以,按慣例,他們這一家就承擔着繼承發揚“落”這個姓氏的責任和義務。
可惜的是,落丘和他老婆成親十多年,攏共也隻生下了落小草和落石頭這一兒一女兩根獨苗。
這在黎丘,堪稱一個新聞了。
原因嗎,隻要看看小草她爸媽這相處方式,就能猜到一二了。
言歸正題,兩夫妻在牧家外這一通叫喊,很快就引出了還未入睡的牧歌。
“什麽?小草不見了?不可能啊,兩個時辰前,就看着她回家去了!在這之後,還有其他人見過她嗎?!”牧歌走出屋子,聽說小草不見了,也是一臉的焦急。
後方的大部隊裏,也有當時同在廣場的女生出來作證,牧歌很快便排除了嫌疑。
小草的爸媽也沒想到,小草真的沒跟這牧歌在一起,那她還能去哪?
這下子,他倆是真的心慌了。
“動靜鬧得這麽大,首領都該被驚醒了,還沒找到這小丫頭,不會……”
“你這烏鴉嘴别瞎說,自打二十年前到現在,那城牆立好以後,咱黎丘就絕了獸害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姑娘,還能沒聲沒息的被野獸摸了去?再找找吧,總會找到的。”
身後壓低聲音的議論還是傳到了落丘的耳中,這個本就沒有太多主見的男人早已經心亂如麻了,隻能不斷重複着這段話麻醉自己。
“是啊,再找找,會找到的……”
再看他老婆,這會哪還有朝綱獨斷的氣勢,兩隻手死死拽着男人的衣袖,隻等着老公告訴她現在該怎麽辦了。
畢竟是親生母女,平時再不待見,也不能就這麽一下子丢了啊。
“好了,大家别聚在一團了,分開來找,誰找到了就帶到落丘他家去,沒問題吧!”
“好!就這麽辦,我去南邊那片。”
“我去東邊!”
“……”
有部族老人站出來接過了指揮棒,人群這才分散開來,充分利用人力上的優勢進行地毯式的搜索,一時間,整座黎丘上空都回蕩着呼喊“小草”的聲音。
月光不濃,有人便從家中取來了火把,随着一個個火把相繼被點亮,遊走于街巷中,更多的人被吵醒了。
“呼……怎麽回事?外面吵吵嚷嚷的。”
一盞豚鹿油燈燈火搖曳,暖香溫婉的床榻前,一個女人掀開柔軟的被鋪,坐直了身體。
燭光朦胧,曲線曼妙,此情此景,何其迷人,惹人心醉。
而更迷人的是,睡在這曼妙佳人身邊的,并非胡子邋遢的大漢,而是一個同樣芳華自生、歲月不留痕迹的女人。
“唔……黎姐姐……你怎麽就起來了?再睡會嘛……”
一對軟若無骨的白玉胳膊環上了部族女首領纖細緊緻的腰肢,下一秒,這撒嬌的女人卻被一個響指敲在了腦門上,嘤嘤地叫痛着,無奈地撒開了手。
“你這丫頭,睡你的覺吧,我得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柔軟的絲質睡衣如流水般自行褪下,被窩裏那女子偷偷地瞄着部族女王赤裸的後身,玲珑的曲線,睡眼迷離間,似有些癡了。
雖然兩人都已年過四十,但彼此之間的稱呼卻仍和三十年前沒什麽區别。
“小雅,我去了,你且安睡。”
“注意安全,黎姐姐。”
“嗯。”
今夜,注定又要鬧出一個大新聞。
揉了揉腦袋,黎從床邊的櫃子上,取來自己的長劍,挂在了腰間。
數分鍾之後,她從衛兵口中了解到了騷亂發生的原因。
同時傳來的,還有小女孩已經被找到的消息。
半小時後。
“……”
“嗚嗚……”
以低沉卻持續了許久也不曾中斷的啜泣聲爲背景,黎的面色冷冷的,冰冷中隐藏着憤怒。
“誰幹的?”
“林……林狗,還有……馬大塊頭。”
黎丘附近沒有狗這種生物,但在人類的語言中,卻還是有狗這個詞語,隻是其詞性,隻剩下了原本屬于引申詞義的那一部分。
“給我把黎丘的所有人都叫醒了,全部動起來,一寸一寸的搜,找到了這兩人,先打個半死再拖到我面前來!”
“是!首領。”
由黎直接掌控的黎丘衛隊,共有三十多名職業士兵,想比其他還需要外出狩獵維持生計的年輕男子來說,完全脫産的黎丘衛隊享受部族供養,平日了除了簡單的巡邏看護任務外,還有大把的時間投入訓練當中,精進技藝,因此,戰鬥力也要強于通常意義上的人類獵手。
這闖了大禍的林狗,正是白天因爲一頭豚鹿而和北山家發生沖突的那個林家中的一員。
隻是這個林狗,并不在白天那參與械鬥的一群年輕人之中。
這小子天生膽子小,惜命,從不願外出狩獵勞作。
而按照黎丘的規矩,不事生産就無權分配包括食物住房在内的各項物資。
黎丘不養盲流,隻是這林狗也是個腦子活泛的主,竟然想出個開私市,以物易物,在互通有無的同時收取利潤的主意,成功的找到了自己的立命之基。
這種初級的商業行爲,對于黎丘來說,本質上還是有些益處的,所以黎也就沒有直接插手,畢竟這林狗也算是部族成員之一,給他一條路,隻要這條路沒有走歪,也不無不可。
但今天這事,卻已經歪的沒邊了,歪的上天了!
黎丘本就不大,半小時前,有人偶然發現那林狗和馬大塊頭兩人推着一輛運送垃圾雜物的闆車,說是要推去垃圾場傾倒。
這兩人一個猴精鬼精的,一個則腦袋裏天生少根弦,隻長身材不長肉。
他倆站一塊,不出門還好,一出門,怎麽看怎麽像是一同從警匪片裏跑出來的反派份子。
更何況,這夜色都深了,還跑去倒垃圾也實在是太奇怪了。
那人當下就存了個心思,待兩人不注意的時候,猛地用力推翻了那輛闆車。
闆車上那一堆谷殼、爛菜葉子和腐爛豚鹿骨頭灑落一地,一個原本被這些餐餘垃圾遮的嚴嚴實實的麻布袋子,也應聲翻滾到了那發現不對勁的朝陽區群衆跟前。
随着袋子上頭那麻繩一扯,一張慘白的面容就映入了眼簾。
“啊!”
朝陽區群衆這一嗓子,那是驚天動地,堪比謝遜十層功力的獅子吼神功。
完了。
這下子,慌了神的林狗還能咋辦呢?隻能是把擋路的人推倒了,然後撒丫子跑呗。
總之,林狗想要趁夜處理“屍體”的主意算是徹底筐瓢了。
這倒也怪不得他,畢竟黎丘從沒發生過這樣的惡性事件,犯罪份子都沒啥經驗,腦子裏的彎彎繞終究少轉了那麽幾圈。
滿城都在找失蹤的小女孩,不知道先得避避風頭嗎?
真正可恨的是,這傻子在驚慌中失了分寸,真幹出了“殺人抛屍”這種傻事。
本就隻是意外罷了,若是及時通報,興許還有的挽回的餘地。
其實,小草并沒有真的一頭撞死過去,當時,她的心跳雖然微弱,卻并沒有完全停止。
隻是大腦受創,一時間失去了意識,再加上小女體虛,脈搏本就微弱,看着确實跟死了似的。
林狗又是個生性膽小的主,一門心思隻想着怎麽擺脫罪責,哪裏還敢細查,這才鬧出了把小草塞麻布袋裏,丢垃圾場去的主意。
經過這一番折騰,小草還能不能醒過來,倒還真的成了一個未知數了。
“去禁閉室,把長林兩家的人帶過來,今天要是沒有找到這林狗,那林狗的罪,就由他們兩家一起承擔了吧!”
“是!首領!”
人群散開,怒氣未消的黎回頭看着小草那慘白的臉頰,又滿是心疼的爲她拭去了額頭上沾染的污穢。
“去,把黎丘所有能看病的都叫過來!”
“是!首領!”
繼續吩咐着,黎順道瞥了那仍在哭泣的兩夫妻一眼,臉色依舊冷青。
“路老頭又在西區講他的道理了是吧?那好,既然你們兩個這麽癡迷于他那套東西,夜不歸家,女兒丢了半天都沒發現,正好我準備把他趕出黎丘,任其自生自滅,以後,你們就跟着他一起去喝西北風吧!”
黎的聲音中透着冰冷的寒意,本就又驚又怕的兩人頓時吓得跪地求饒了起來。
“首領,我們錯了,首領……”
黎沒有理會,抱起小丫頭,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落丘兩夫妻想要跟上去,卻被衛兵手中泛着冷光的短劍攔住了去路。
“首領!我們錯了!原諒我們!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