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如梨花帶雨,眼含淚光的小草,在小聲的抽泣中,低頭走着。
耳邊,逐漸傳來了悠揚的琴樂聲。
“月色悠悠,面色匆匆,行來過往,如醉亦如夢……”
沙啞的聲線,以清秀的琴音爲伴,路過的人們,都不由地放慢了腳步,細細品味。
小草擦了擦鼻頭上幹涸的淚痕,深吸了一口氣,勉強露出了笑臉。
前方,是一處小小的街角。
幾條小巷的交彙處,一顆大樹随風搖擺着自己的枝葉,樹下的一條條石凳上,有人正靜靜地傾聽着這惹人沉醉的音樂。
奏樂哼唱者,是一個留着長發的少年,幹淨清秀的面孔,手撫琴弦,動作溫柔細膩,聲線中卻又帶着沙啞滄桑的味道。
這個少年,和黎丘其他泥潭裏打滾,森林裏打獵的男子比起來,有着截然不同的氣質。
或許,這也是爲什麽,在他的聽衆裏,以眼神迷離的少女居多的緣故。
“花兒開,花兒落,世人誰懂春風裏,還有許多故事不曾說……”
琴聲悠揚,歌聲婉轉。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有的女孩仍沉迷在歌聲之中,而有的女孩,則已經第一時間捧着幹淨的飲水和食物在少年旁獻起了殷勤。
“牧歌,來,喝點粥吧,你都出汗了呢,熱不熱?要不,我幫你扇扇風吧!”
“你這都拿的是什麽呀,牧歌不喜歡喝米粥,你不知道嗎?牧歌~來,嘗嘗我煮的蛋羹,可香了。”
“你!哼,牧歌,嘗嘗吧,我煮的米粥,絕對比她從樹上掏的鳥蛋好吃幾百倍!”
“……”
李子木莞爾,果然,什麽年代都不缺追星的少女。
一衆少女簇擁下的音樂少年,似乎早已習慣這般場面,三言兩語便安撫了争風吃醋的粉絲們,一派和諧,好不熱鬧。
“小草,你的木琴接到了沒有……”
少年看到了小草,卻見女孩那頗爲委屈,還要強裝笑意的樣子,心下了然,歎了一口氣,摸了摸小草的頭發,安慰着說道。
“沒關系,就先用我的琴來練習吧,你可是很有音樂天賦的哦,隻要努力,一定能稱爲受所有人喜歡的歌者,加油!”
“嗯!”
縱使周遭的少女們,對于這個小女孩能夠享受不一樣的待遇而蠻是不忿,但小草還是很開心的坐在了少年身旁,在對方輕聲耳語的教導下,用微顫的手指撥動琴弦,彈奏出一段段雖然青澀,但也算清晰明快的旋律。
“哼,小妖精。”
之前還吵吵嚷嚷的兩位女粉絲,這會倒是達成共識了,可惜,小草确實是她們這一衆環繞在小年身邊的女孩中,樂感最好的一員,羨慕不來。
音樂啊,是用來聽的,真讓自己去演奏,那還是算了吧。
小草畢竟還隻是個小女孩,牧歌一定隻是把她當徒弟看待,威脅不到她們的地位的。
暫且不去評述這一衆男女的内心獨白,随着樂聲逐漸有了骨絡,小草也輕聲和唱了起來,稚嫩的尚未變音的聲線,唱起這悠然婉轉的歌詞來,别有一番趣味。
恒星聖殿西行,天色逐漸暗淡了下來。
在歌樂聲中享受了一個下午的小草這時發現,此時早就過了自己該回家的時間了,若是被她的母親發現她天黑未歸……
“牧哥哥,太晚了,我,我得回家了!”
牧歌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肩膀,又摸了摸小草的腦袋,笑着點頭道:“嗯,回去吧,明天見。”
“牧哥哥再見,姐姐們再見!”
蹦蹦跳跳地朝着家的方向行去,此時的小草,就和李子木初見她時一樣歡快。
可惜,這種歡快,到了快進家門口的時候,就慢慢地變成畏縮了。
“咚咚……”
“姐姐,姐姐,你回來啦,小石頭好餓啊,哇哇哇!”
出乎小草預料的是,打開房門的,并非他的父母,而是他還不到五歲的弟弟。
這小家夥就早上的時候吃了點米粥,這會,早已經餓的直叫喚了。
有些慶幸,又有些擔心。
父母怎麽還沒有回來?
不回來也沒有辦法,弟弟肚子餓了,還是先煮點粥吧。
反正,準備夥食這種事,一直都是她在做的。
點起火來,竈頭,待銅壺裏的水燒的沸騰了,便依次加入白米、山棗、菜根等食材。
最後的最後,再擺上一塊肥美的豚鹿肉幹,一鍋香噴噴的粥飯就做好了。
這也是黎丘上,人們這些年來最重要的主食。
“……”
可憐的弟弟好歹是有東西吃了,小草卻沒有什麽胃口,她簡單的喝了幾口,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轉着,嘴角不時抿起,似乎,是在考慮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終于,她做出了決定。
“小石頭,你慢點吃,姐姐出去找下爸爸媽媽。”
“嗯嗯……”
放下陶碗,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小草本能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從自己的木闆床架下面,摸出了一個三十公分長的麻布包裹。
打開外層的麻布,一柄金光熠熠的青銅匕首顯露了出來。
伸手輕輕拂過匕首并未開刃的鋒部,小草的眼中,滿是猶豫。
她低語着。
“莫莫哥哥,小草在學習音樂,很想要有一柄自己的木琴,所以,隻能拿莫莫哥哥給我的禮物去換了。”
“對不起,莫莫哥哥不會怪我吧……”
年僅十二歲的少女心中,一會浮現出哈哈大笑的莫莫哥哥的樣子,一會溫柔帥氣的牧歌哥哥又冒了出來,當下,好不糾結。
這算不算,少女心思總是春?
李子木微笑着注視着這一切,原來,這個小女孩,和雪原上的那個人類,還有着這樣的一層聯系。
有趣。
小草終于是做出了決定,她将這柄青銅匕首揣進兜裏,回到大廳招呼了正在吃粥的弟弟一聲,便關好房門,離家去了。
這次,她去的地方,和他爸媽所在的那家傳教室,其實也隻隔了一條小巷而已。
“小女娃,這裏不是你該來的的地方,趕緊回家去。”
一扇半開的大門裏,一個簡易的櫃台隔開内外,眼角歪斜的男子語氣不善地說着話。
這斜眼男子的身後,一個體格強壯到堪比施瓦辛格的肌肉男已經站起身來,朝着前台走來。
“我……”這般情況下,小草本能的感到畏懼,話都說的不大利索了:“我……我要換東西……”
“哦?”斜眼男子的腦袋,從肩膀的左邊擺到了右邊,嘴角滿是調笑:“你想換什麽?拿什麽換?”
“……”
小草從懷裏掏出包裹着青銅匕首的麻布兜,雙手攥地緊緊的,慢慢的将它放在了櫃台上。
斜眼男子伸手去拿,倒是沒想到小草并未完全松手,這邊一用力,小女孩差點直接磕在了櫃台上。
“呵,怎麽,舍不得嗎?年紀不大,就敢偷家裏的東西出來了?”
斜眼男的語氣本就不善,小草隻當對方不願意收她的東西,本想解釋這是莫莫哥哥送給她的禮物,不是自己偷來的。
但對方僵硬的面容卻很快又變成了一張笑臉。
“哈哈,瞧這小丫頭吓得,小丫頭,你很厲害嘛,下次再從家裏摸出了什麽好東西,就送叔叔這來,叔叔不會虧待你的。”
掏出匕首,舞了兩個劍花,斜眼男的表情顯得非常滿意。
黎丘本沒有冶煉金屬武器的技術,最開始的時候,大家用過的最好的武器也不過是黑曜石制的短劍。
後來,據說是有個年輕的探險家和南邊森林裏的一個種族搭上了線,從對方手裏學來了冶煉青銅的技術。
但青銅制造的金屬武器,在黎丘,仍然是非常寶貴的東西,數量并不多。
“我……我要換一把木琴……”
“哦,木琴啊。”
斜眼男在仔細的打量這柄匕首,越看越是驚訝,他有能力開這以物易物的黑市,眼光自然不差,眼前這柄匕首,論做工,論材質,分明就比黎丘出場的青銅武器要好上幾個檔次。
莫非……這柄匕首是從南邊異族那裏得來的,而非本地所産?
傾斜的眼角,閃過一抹貪婪。
“可以……可以換嗎?……”
“這個嘛,可以是可以了。”斜眼男打量着小女孩,手中的匕首放在了身前,卻也沒有還回去的意思:“隻不過嗎,你是第一次來我們這邊,不懂我們的規矩,這剛來交易的人,必須先交一樣東西,作爲……作爲入會資格。”
“這柄匕首,我就收下了,現在,你有資格和我們進行交易了,隻要你再帶來一柄這樣的匕首,你要的木琴就可以給你,而且,保證是質量最好的那種。”
小草愣住了,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可是,這是莫莫哥哥給我的禮物,我不能……我不換了,你能不能把他還給我?”
斜眼男皮笑肉不笑地扭了扭身子,痞氣十足,右手撥動桌面上的匕首如陀螺般旋轉着,待小草說完數秒後,才悠閑的說道。
“不行,入會資格已經給你了,這個,是不能退還的。”
“可是……不,我不換了!”
“小丫頭,叔叔脾氣不大好,可不要在這裏鬧事哦,趕緊回家去,什麽時候再帶一柄這樣的匕首過來,什麽時候給你想要的東西,現在,趕緊出去,别耽誤叔叔的生意。”
“不!”
雙眼泛紅,眼見對方竟然不退還她的匕首,小草這是犯犟了。
“哎呀,小丫頭!交易已經完成,你還想明搶不成?!滾!真當叔叔我不敢抽你嗎?!”
“靠靠靠!竟然還敢咬我!大塊頭!大塊頭!給我把這瘋丫頭扔出去!靠了!”
斜眼男被死咬着不撒嘴的小草弄得煩躁的很,下意識的呼喊身後看場子的肌肉男幫忙。
這愣頭愣腦的大個子正要走過來抓斜眼男胳膊上的小草,誰知這斜眼男正好一個轉身,小草的雙腳順勢在櫃台上一踢,兩人一起朝着大個子的方向栽了過去。
三人倒作一團。
“哎呀我草!大塊頭你膈着我了!該死的!差點把我牙都給磕掉了!”
“老……老大……”
“嘶,好疼!怎麽了?拉我起來啊!還有,你說話利索點成不成!!”
“老大……這小丫頭……好像沒動靜了……”
“什麽?!”
斜眼男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卻隻見瘋丫頭的腦袋正嗑在屋内的柱子上,隐約可以看見一抹猩紅的血色蘊漾開來。
小草面色泛白,沒有了動靜,也不知是昏迷了,還是……
屁股一軟,斜眼男猛地坐倒在了地上,黃豆大的汗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額頭湧出,心下大驚,這丫頭若是真死在這裏,那……
他不敢想象這後果。
“該死的!大塊頭!看你幹的好事!快!快!……快去把門關了!看看剛才這附近有沒有人經過!快啊!”
“哦哦哦!”
腿腳發軟的斜眼男有點站不起來了,生性膽小的他甚至連去試探小丫頭鼻息的勇氣也沒有,隻能心驚膽顫的朝後爬了幾步,躲遠了一些。
怎麽辦?這丫頭要是真的死了該怎麽辦?
百餘米外,李子木的眼中,有一抹冷光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