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熱,現在應該是夏季吧?
山丘頂上的高地,美麗出塵的女孩站在一顆孤零零的大樹下。
她的手中,攥着一片粗糙的樹葉,神色中帶着茫然,她試探着将樹葉含入口中,然後輕輕咀嚼了一下。
“……苦的。”
姣好的面容擰做一團,就像是做了一個鬼臉,女孩的心情似乎也受到了這苦澀樹葉的影響,将口中的葉子丢在腳下,面帶苦色的歎了一口氣。
“唉,得多找點可以吃的東西。”
女孩側過頭去,打量着山下那片被綠色覆蓋的大地,眼神卻莫名地閃動着。
爲什麽這個世界,會讓人感到熟悉而又陌生。
爲什麽大家都認爲我是首領。
好想和小雅他們一樣,什麽都不用想就好了。
可惜,我已經長大了。
而且,我還是大家的首領。
“好餓。”
肚子又叫喚了起來,視線從山下收回,黎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她不由想到,這個時候,大家是不是也都在忍受着饑餓?
又或者,大家都在等着他們的首領給他們帶去吃的東西?
“好愁啊……”
不想長大的首領癟了癟嘴,又蹲下了身子,在樹蔭裏玩起了找蘑菇的遊戲。
從遷移到這座山上的那天算起來,已經過去了五天的時間。
大家都忘了最初是怎麽來到這裏的,黎覺得,可能是某種怪物吃掉了他們記憶的緣故。
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很害怕,不敢到處走動,直到肚子餓了起來的時候,才小心翼翼把山頂附近的區域轉了個遍。
能吃的東西不多,他們一樣樣地嘗試,隻确定了一種棕色的蘑菇是可以直接吃進肚子裏去,而且也不用擔心事後鬧肚子。
随後幾天,山頂上的蘑菇就被吃了的幹幹淨淨。
餓着肚子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而黎沒有想到的是,原來這個世界上,除了吃記憶的怪物外,還有一種怪物……叫做死亡。
那天晚上,大家分散在半山坡的岩洞裏避雨,有一頭長着厚實甲胄的野獸躲在岩洞的深處,咬死了一個去尋找水源的老人。
黎被吓壞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樣的考量,才讓大家在山頂挖了個洞,把老人的屍體埋了進去。
這成了以後處理同類屍體的慣例。
然後他們升起火,吃掉了那頭被大家打死的野獸。
黎舔了舔嘴唇,雖然大家都還在傷心着,雖然那頭野獸的樣子真的很吓人,不過那肉的味道卻是真的不錯。
可惜,那點肉當天就被吃完了。
畢竟,跟她一樣餓着肚子的人,還有九十九個。
不過至少,現在他們又知道了一種新的食物。
接下來,年輕的男人們被黎組織了起來,他們折下筆直的樹木枝幹,出發去尋找那種厚皮怪物。
剩下的人則繼續漫無目标的尋找任何可以吃的東西。
就像黎現在正在做的一樣。
“首領!首領!”
突如起來的呼喊聲打段了黎的回憶,她心裏咯噔了一下,不會又出什麽事了吧?
站起身來,快速地轉過頭去,她看到的,是一張疲憊中帶着歡欣的笑臉。
她心裏提起的石頭又悄悄放下了。
“小雅,慢點,怎麽了?”
“吃的,找到吃的東西!農伯伯找到了可以吃的東西,很多很多!”
無從判斷小女孩口中很多很多的形容詞到底是多少,黎不敢浪費時間,連忙讓氣喘籲籲的小女孩原地休息,自己則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岩洞群的方向跑去。
半山腰的岩洞外,一位老人,正在向其他人演示用兩塊大石頭碾碎谷樹種子的外殼,然後放在石鍋裏,下方點火烹煮的方法。
山腳下的樹林裏,一群年輕的戰士正壓低身體,借助樹木的掩護,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小群正在曬太陽的走鳄。
更遠處的天地間,狩獵、厮殺、新生和死亡,一幕幕狂野的自然景象宛如獻給造物主的生死大戲,可惜,大多數時候,隻有化身日月的兩大聖殿能夠分享這精彩的畫卷。
造物主很忙。
意識海中,李子木一門心思地當起了宅男,除了不時調戲下傲嬌的系統外,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啃書學習這件值得終生投入的事情上。
偶爾,感到疲憊的時候,李子木也會朝木子星撇上兩眼。
隻是,連他都沒有注意到的一點是,他的視線放在那群人類先民身上的時間,其實遠遠超過了他對其他智慧族群的關注。
時間流逝,李子木對人類先民的關注也變成了一幅幅零星交錯的畫面。
前去獵殺走鳄的男人們帶回了食物,隻是回來的時候,少了兩個人。
女人們記下了附近所有谷樹的分布地點,每天都去采集谷樹的種子,碾碎去皮後烹煮成軟糯的白粥。
或許是從鳥兒們搭建巢穴的行爲中獲得了靈感,又或許和生火一樣,是因爲某種藏在意識深處的本能,黎指揮着族人們,成功搭建出了一座小小的木屋。
後來,人們離開了岩洞,在附近的山間台地上建立了新的居住區。
黎作爲首領,被請進了最結實也最寬敞的大房子裏,黎可以在她的院子裏召集部族成員,商讨或安排各種事務。
男人們沒有再去獵殺危險的走鳄,他們發現體形龐大的豚鹿反而是更容易獲得的食物。
走鳄會襲擊豚鹿群,它們大多數時候能咬傷一兩頭豚鹿,但豚鹿群會保護受傷的成員,所以它們的狩獵也并不一定能夠百分百成功。
人類找到了自己的優勢,每當走鳄咬傷了豚鹿的時候,他們便點起火把,驅散躁動的豚鹿群。
這樣一次成功的合作狩獵後,人們會帶走大部分的肉食,而走鳄則享用剩下的内髒和皮毛骨髓,幸好,它們從不糾結于食物是否幹淨的問題,需要的時候,它們連腐肉也能甘之如饴地吞進肚子裏。
這種各取所需的互利合作在其後漫長的時間裏,逐漸改變了人類和走鳄之間的關系,兩者的活動區域逐漸重合了起來,和地球上的親戚們一樣不喜動彈的走鳄們,也更樂于呆在人類的領地裏,享受人類的殘羹剩宴。
女人們也改變了每天外出采集谷樹種子的模式,最初是因爲有遺漏的種子在居住區裏發了芽,黎便靈機一動,在居住區旁邊清理出了一片區域,讓女人們将部分種子撒在了這片土地上。
谷樹三年成熟,之後每年除了冬季最寒冷的時段,都能持續不斷的結出種子來。
慢慢的,人們好像沒有那麽容易被饑餓困擾了,他們掌握的技術越來越多,獲取食物的手段也越加豐富了起來。
食物充足的時候,男人們會把被走鳄咬傷的豚鹿完整的帶回部族,把它們關進結實的木栅欄裏,用谷樹的葉子喂養它們。
這樣一來,到了冬季氣候寒冷,豚鹿群蹤迹難尋的時候,他們也有新鮮的肉食可以享用。
因爲食物充足,部族裏多了很多的新生兒,也有一些老人悄悄離開了大家的視線。
黎越來越忙碌了,部族裏很多的事情都需要她來協調處理,年輕的少女逐漸成熟了起來,她的經驗越加豐富,處理事務的手段也越加老道了。
她有了自己的氣場,族人們總是遵循着她的命令,她也從沒讓大家失望。
哦,不對,在結婚成親這件事上,首領還是讓大家失望了。
黎沒有接受任何同齡男性的追求,再後來,她越來越像一個成功的領袖,慢慢的,也就沒有人敢向他們的首領表達愛慕了。
但是,這位孤單的首領,還是很喜歡一個人走到山頂的大樹下,遙望着遠處的大地,想着一些隻能對自己說的事情。
這座山,也有了一個名字,就叫做——黎丘。
黎民百姓,本隻是李子木的一個念頭而已,現在,倒還真的成了一個确實存在的概念。
黎民,黎丘之民。
百姓,最初一百名人類先民的名字作爲姓氏的源頭,傳承不息,即使是那些沒有留下子嗣便已經故去的姓氏,也有子嗣衆多的家庭選擇繼承之。
讓所有的姓氏傳承下去,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文化。
如此,一晃,便是三十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