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相,經過昨日的調查,我發現有一些人比較可疑,但是這些人都是你們魏國的人,而且眼下也不能完全确定他們就一定和這件事情有關,所以希望你能夠讓人把他們帶過來,讓某詢問他們一些問題。”
芒卯一聽,覺得這個要求比起昨天來說似乎還挺合理的,于是就一口答應了下來:“沒問題,請蘇大夫說一下名字,芒卯肯定把人帶到。”
不就是查案嘛,我們全力配合你就是了,你老實待着比什麽都強。
蘇代報出了幾個人名,道:“就是這些人,有勞芒相了。”
芒卯聽完這幾個人名之後,瞳孔也是微微的縮了一下。
蘇代剛剛提到的幾個名字,基本上都是魏國之中比較有實力的大臣。
由于之前薛公田文是魏國相邦,這幾名因爲職務的緣故也不可避免的會和田文産生一些交集,甚至有一兩個還給人一種和田文過往甚密的迹象。
當然啦,真正和田文過往甚密的家夥現在要麽在薛邑要麽已經變成了蒼蒼白骨,所以這些家夥既然現在還在大梁城之中出任要職,就說明他們對于魏王和魏國的忠心還是無可置疑的。
在稍微的思考了一下之後,芒卯就十分肯定的答複道:“請蘇大夫稍等一會,我這就讓人把他們找來。”
芒卯的動作确實很快,大約一個時辰之後,蘇代要的幾名大臣就全部到齊了。
然後,蘇代就以接下來的談話可能涉及到魏國内部秘密不宜讓其他人旁聽爲名,開始單獨和這些魏國大臣們進行一對一的談話。
這種要求讓芒卯多少有些猝不及防,并下意識的想要反對,但是看到蘇代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後,芒卯還是選擇了默認。
不是芒卯不敢怼蘇代,實在是蘇代背後的那位趙王确實是惹不得啊。
讓芒卯無語的事情發生了,一天的時間過去了,蘇代竟然僅僅和兩名魏國大臣完成了談話。
這蘇代又在搞什麽鬼?
出于最基本的謹慎心态,芒卯理所當然的和這兩名魏國大臣進行了接觸,并且詢問了他們和蘇代之間的交談,得到的回答是“沒說什麽,就問了一點和案件有關的事情,然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閑聊。”
芒卯當時就有些無語:“閑聊你們還和他聊了這麽久?”
然後他得到的答複是“芒相,那可是趙國的使者啊,他不讓走,我們也不敢走不是?”
芒卯再度無言。
雖然說這兩名和蘇代談話的也算是魏國重臣了,但正如他們所說,連魏王和相邦芒卯都要賣面子給蘇代,這些地位還在魏王和芒卯之下的魏國大臣們哪個又敢在蘇代面前裝逼呢?
蘇代可是代表着趙國,趙王一句話就逼死了昭雎的事情才剛過去沒幾天呢。
芒卯總感覺不太對勁,于是幹脆直接進宮去禀報魏王。
魏王聽了之後多少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于是就扔給了芒卯一句話:“這件事情就由芒相你具體負責,若是發現趙國人有什麽隐藏禍心的話,記得速速來報!”
芒卯喏喏而退。
第三天,第四天……一天又一天的時間過去了。
在這段時間裏,蘇代整個人好像談話談上瘾了,他不停的給出名單,不停的讓芒卯去尋找一名又一名的魏國大臣或者官員前來問話,一開始的時候問的都還是那些比較位高權重的,随着時間的慢慢過去,又變成了那些官位并不是很高但是卻手握實權的官員。
一晃就是半個月,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裏,蘇代總計和四十多名魏國官員先後進行了談話,讓芒卯十分無語的是每一名魏國官員對自己的回答都如出一轍,那就是“沒說什麽,就問了一點和案件有關的事情,然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閑聊。”
芒卯心中的不安越發的沉重了,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可是又說不出有哪裏不對。
而且現在還是冬天,魏國各地傳來的公務還不算多,可過不了多久就要開春了,然後馬上就是春耕,春耕可是一年之中最爲重要的民生行動,到那個時候相邦府肯定也是忙得不得了,芒卯都不知道自己到時候還有沒有時間像現在這樣整天就坐在館驿這邊無所事事的陪同蘇代進行什麽查案了。
芒卯也不是沒有追問過蘇代什麽時候可以結案,然而每一次得到的答複都是“案件還沒有查清楚,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然後芒卯又偏偏還不能逼迫蘇代。
倒是蘇代的那個哥哥,所謂的調查團首席顧問蘇秦還挺勤快的,帶着人朝田文的相邦府、相邦官署跑了不少次,也詢問了不少人,天天早出晚歸的,比點卯還準時和辛苦。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直到這一天,終于有一名魏國官員說出了一個讓芒卯大驚失色的事情。
“芒相,剛才趙國大行人蘇代在和我談話的時候,有嘗試想要策反我當趙國人的間諜!”
芒卯大吃一驚:“還有這種事情?”
芒卯細細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蘇代确實是先問案再閑聊,然而這個家夥在閑聊之中會有意無意的征詢對方對于趙國的看法,并且隐晦的暗示将來我們趙國肯定是要一統天下的,你作爲魏國大臣可是要好好的考慮一下後路才行啊。
芒卯問完之後,一股涼氣之中從腳底沖到了頭上。
蘇代的這番話意思簡直太明顯不過了,這不就是要提前挖魏國的牆角嘛!
芒卯幾乎是立刻就拉着這名官員進宮,面見了魏王。
在剛剛看到芒卯的時候,魏王的心情其實還是可以的。
因爲宮中剛剛傳來的消息,魏王後又懷孕了,魏王很有可能再添一個麟兒或者公主。
加上這些天來趙國人搞的那個調查團也還算是比較安分,都沒有出現在魏王這邊,俗話說得好眼不見心不煩嘛,所以魏王也是樂得清靜。
但是當芒卯和這名魏國大臣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魏王之後,魏王自己也清靜不起來了。
“所以說,蘇代這個混賬東西表面上是在查案,但實際上卻是借着召集大臣的功夫,偷偷的策反寡人的臣子?”
芒卯臉色十分沉重的點頭,然後朝着魏王請罪:“大王,老臣明明就跟在蘇代的身邊,卻未能夠察覺到蘇代的奸計,請大王責罰!”
魏王歎了一口氣,道:“芒相不必如此,蘇代的這些做法寡人也是知道的,寡人不也一樣沒有識破嗎?唉,隻能怪這趙國人實在是奸猾,可恨!”
在痛罵了一番無恥的趙國人之後,魏王突然又開口道:“對了,你說既然是這樣,那麽爲何之前那些大臣們卻一個都沒有禀報這件事情上來呢?”
大殿之中突然就陷入了一陣極爲可怕的寂靜之中。
芒卯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這才是問題的真正關鍵所在!
之前,蘇代可是整整約談了好幾十名魏國大臣,但是這些家夥卻完全沒有任何一個人告發出來。
難道說,這些人全部都接受了趙國的拉攏,成爲了趙國在魏國之中的耳目?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可就太恐怖了。
要知道蘇代可是幾乎将大半個魏國朝堂都約見了一遍啊,這豈不是代表着大半個魏國朝堂都叛變了?
而且,還不僅僅是蘇代,蘇代的哥哥蘇秦同樣也跑到相邦官署之中約見了不少人,誰能保證這裏面又沒有人叛變?
芒卯深吸了一口氣,道:“不對,大王,事情肯定沒有這麽簡單。”
想想就知道,如果真的是大半個魏國朝堂都叛變了的話,魏王和芒卯作爲魏國的大王和相邦怎麽可能一點風聲都收不到?
而且,之前蘇代見過的不少人之中也有魏王和芒卯絕對信任之人,這些人也是肯定不會背叛的。
這邏輯就不通啊!
所以說,這究竟怎麽回事?
芒卯想來想去,覺得可能性隻有一種。
他猛然擡起頭來,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和魏王一起說道:“趙國人并不是每一個人都進行了策反!”
是的,隻有這樣才能夠解釋面前的這個局面。
蘇代在召見這些魏國大臣的時候,肯定是已經做了一些事先的了解,然後又在當面的會談之中試探出了對方的态度,接着才會對那些可能産生動搖的對象進行一番暗示,進一步的進行發展。
至于那些事先就知道說不通的、不會動搖的家夥就什麽也不說,純粹是真正的閑聊。
而且,現在的局勢是這樣的,很多人可能也并不想要背叛魏國,但出于多條路的想法,他們可能也會先和趙國人建立聯系,等到時候再決定是不是要真正的投靠趙國。
這樣的牆頭草應該屬于大多數。
所以,真正忠于魏國、忠于魏王和芒卯的那些魏國大臣才會完全沒有發現任何的異狀,一直到現在!
魏王臉色極爲陰沉的提出了一個問題:“既然是這樣,那麽究竟誰悄悄的在暗中答應了趙國人的拉攏呢?”
芒卯思考良久,腦海之中閃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最終苦笑一聲:“老臣也不知道。”
芒卯當然不可能知道,畢竟所有的談話都是當事人和蘇代當面進行的,芒卯又不是他們肚子裏的蛔蟲,怎麽可能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想法,究竟有沒有動搖并且答應了趙國的拉攏。
魏王默然片刻,突然一下子砸在了面前的桌案上,怒喝道:“趙何,真是個無恥小人!”
芒卯苦笑一聲,道:“大王,現在應該怎麽辦?”
魏王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還能怎麽辦,當然是……”
魏王的話突然一下子斷掉了。
按照常規的想法,當然就是找出那些和趙國暗通款曲的混賬家夥,然後一個個的處理掉。
但問題就出在這裏。
找不出來!
除了那些可恥的叛徒之外,真正能夠知道那些叛徒身份的家夥隻有一個,那就是蘇代!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蘇代是肯定不會老實交代的,而魏國也不可能因爲這種沒有證據的事情而将蘇代抓起來,除非魏國真的想要現在就和趙國開戰。
魏王:“……”
芒卯:“……”
大殿之中安靜得落針可聞。
一股無力感突然湧上了魏王心頭。
明明知道趙國人動了這些卑鄙無恥的手腳,但是偏偏魏王卻和之前一樣,完全無可奈何。
都說弱國無外交,但就現在魏國這個情況都已經不是外交的問題了,簡直就是自己的老窩都被趙國人給弄得烏煙瘴氣了!
良久之後,魏王長出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從今天開始,不要讓蘇代繼續這樣和寡人的臣子單獨接觸下去了。至于誰暗中投靠了魏國這件事情,你不用理會,寡人自會讓人慢慢追查。”
芒卯心中無奈,知道這件事情已經讓自己在大王心目之中大大減分,但是他又能說什麽呢?隻好應了一聲之後,怏怏而去。
坐在馬車上,芒卯自言自語的發出了一句抱怨:“自從趙國人來了之後,就一件好事都沒有發生過。”
芒卯萬萬沒有想到,他這句話又一次的說對了。
就在當天晚上,突然又發生了一件讓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名剛剛接受了蘇代詢問的魏國官員,在當天晚上回府用晚餐的時候,突然七竅流血,當着衆多家人的面暴斃身亡。
接到消息之後大驚失色火速趕到的芒卯隻能夠看到這名官員死狀無比凄慘的屍體。
爲了以防萬一,芒卯當機立斷,讓人入宮請來了一名德高望重的宮醫。
這名宮醫在仔細的診斷了屍體之後,告訴了芒卯一個結論:“芒相,此人應該是被人下毒了。”
芒卯當然知道是被下毒,但他真正關心的并不是下毒,而是:“能查出來大概是什麽時候被下毒的嗎?”
宮醫猶豫良久,終于給出了答案:“根據之前的經驗,這種毒從下毒到毒發大約需要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但這并不是一定的,有些人也可能剛吃下就毒發身亡了。”
芒卯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如果真的是一個時辰的話,那豈不是說——蘇代也有可能對這名官員下毒?
但是,蘇代爲什麽會對這名官員下毒呢?
帶着這個疑惑,芒卯火速進宮,向魏王禀報了這個情況。
魏王同樣也是無比吃驚,良久之後才開口道:“你先把這件事情查清楚再說!”
當天,芒卯也是通宵查案,徹夜未眠,但是卻絲毫摸不到任何的頭緒。
第二天,當眼睛遍布血絲的芒卯剛剛準備睡下的時候,他的心腹前來求見并且告訴了芒卯一個消息。
“芒相,現在城裏都傳遍了,說是趙國使者當衆毒殺咱們大魏官員,如今城中群情洶湧,都喊着要殺了趙國使者,給被毒死的大魏官員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