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時代什麽東西最能夠給人安全感的話,那麽高大的城牆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義渠王站在足足三丈多高的城牆之上俯瞰着城池下的敵人之時,五萬趙軍的數量好像也不是那麽的讓人害怕了。
如果是在平原上,五萬趙軍絕對是一個讓義渠王聞風喪膽的數字。
但現在嘛……
如果不是因爲義渠王非常清楚自己無能的兒子讓國家敗壞到了什麽地步,義渠王覺得自己完全就是高枕無憂了。
畢竟,秦國的部隊最多還有那麽幾天時間就能夠趕到了。
幾天時間夠趙國人幹什麽?
制造出幾架雲梯,象征性的攻兩三天城池,丢下那麽兩三千具屍體,僅此而已。
當然,義渠國這邊也不可能不付出代價,糟糕的軍事力量甚至可能會讓義渠軍的傷亡和趙軍相差無幾。
但,那又如何?
秦國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
義渠王的這番看法,遭到了自己大兒子懷雕的反對。
“父王,秦軍屢次敗于趙軍之手,即便出兵,恐怕也難以應對趙軍啊。”
義渠王眯起眼睛,笑道:“魏冉此人,志大才疏,雖然也有一些領軍能力,但比起趙主父而言,确實是相差太遠!”
懷雕面帶不解:“那父王還……”
義渠王微笑道:“但這一次,輔佐魏冉的副将是白起。白起此人,雖然近年來才聲名鵲起,但寡人在鹹陽多年,早已聽說過他的名聲。此人,可與樗裏疾、司馬錯等大将相提并論!有此人出戰,這一戰秦國破趙,應當不難!”
說着,義渠王轉頭看了懷雕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寡人也不想多說什麽!現在,寡人隻希望好好的守住義渠城,守住這片祖宗傳下來的家業!懷雕,你明白嗎?”
懷雕身體微微一顫,忙低頭道:“喏。”
懷雕擡起頭來,向着西方望去。
已是黃昏時分,晚霞燦爛。
西方,一柱濃煙沖天而起,極爲顯眼。
懷雕低下頭,神情愈發恭敬,誠惶誠恐。
夜晚終究是不可避免的到來了。
雖然已經将近子夜時分,但義渠王并沒有休息。
寬闊的宮殿之中,梁柱處處,一隻隻青銅鶴燈從梁柱之上伸出,頭頂火苗閃爍,照耀着大殿的每個角落。
他正坐在桌案面前,奮筆疾書,寫着一封準備寄往鹹陽甘泉宮的信。
“……數日以來觀之,義渠國中腐敗滋生,軍備松弛,令寡人大爲詫異。
寡人命人暗中查訪,發現懷雕将義渠年歲超過七成用來供其吃喝玩樂,實在讓寡人憤怒。
寡人已經決定,待你我二人之長子及冠之後便命其爲新任義渠王,寡人自爲主父,可與你長居甘泉宮也。
屆時,秦、義渠兩邊便是真正的兄弟之國,秦爲兄長、義渠爲弟,你我皆可無憂矣!”
寫完這份信之後,義渠王長出一口氣,叫來心腹:“讓信鷹送往甘泉宮!”
信被拿走了,義渠王并沒有立刻休息,而是靜靜的坐在那裏,目光怅然。
他有些想念甘泉宮中的她了。
雖然,在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徐娘半老。
但是,和她渡過的每一天,都是那麽的美妙。
兩個孩子的出生,更是爲兩人增添了許許多多的歡樂。
義渠王突然有些後悔。
和她想比,什麽義渠國的國祚,什麽争霸天下,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這位義渠王,第一次對自己腳下這片養育了自己的義渠大地産生了不滿。
真想早點回到鹹陽啊。
義渠王合衣睡下。
半夢半醒之間,一股嘈雜之極的喊殺聲傳來,中間還夾雜着激烈的兵器相交之聲。
義渠王被驚醒,整個人一下子從榻上起身。
殿門被打開,義渠王的親衛将軍沖了進來。
“大王,不好了,懷雕王子發動了叛亂!”
還殘存着幾分睡意的義渠王瞬間清醒了過來,臉上露出震驚神色:“懷雕叛亂了?他怎麽敢?”
親衛将軍沖上來,一把抓住了義渠王的胳膊:“大王,來不及了,叛軍勢大,臣現在帶着大王……啊!”
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洞穿了親衛将軍的後背。
一聲大笑從殿門口傳出:“父王,你的反應,還是一如既往的慢啊。”
懷雕在衆多義渠士兵的簇擁下,走進了大殿之中。
義渠王懷中抱着親衛将軍的屍體,又驚又怒,盯着劍鋒上還有鮮血滴落的懷雕:“懷雕!寡人讓你監國,你卻背叛了寡人?”
懷雕搖了搖頭,從懷中拿出了一份信,嘲諷的看着義渠王:“親愛的父王啊,究竟是誰抛下了義渠十年,又是誰先背叛了我?這封寫往鹹陽甘泉宮的信,需要我來當衆念一遍嗎?”
這信自然便是義渠王剛剛寫就的那一封。
義渠王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穩許多:“懷雕,你是寡人的孩子,有什麽事情……”
義渠王突然一個懶驢打滾,躲開了從懷雕身邊射來的一支箭矢。
義渠王心下大驚,直接躲入梁柱之後,喝道:“懷雕,你真要弑父!!!”
懷雕同樣也吃了一驚,瞪着身邊一人道:“烏氏倮,你這是在做什麽?”
烏氏倮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低聲道:“君候,若是大王被趙國俘虜,趙主父不會殺他,這是後患啊!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現在解決了!”
懷雕略一猶豫,覺得烏氏倮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這個年代,被滅國的國君會被流放,但很少會被直接殺死。
懷雕一咬牙,道:“都給我上,殺了他!”
梁柱之後的義渠王将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當下亡魂大冒:“天亡吾也!”
就在此時,一個聲如洪鍾的聲音突然在大殿門口炸響。
“都給本将軍閃開!”
懷雕轉過頭來,發現一名身材高大的趙國将軍已經率領着一隊趙國士兵強行沖開了懷雕部下的阻攔,來到了懷雕的面前。
“你就是那個義渠公子懷雕?吾乃大趙将軍廉頗,義渠王呢?主父說了,要活捉他回去慶功!”
懷雕臉色僵硬,和烏氏倮交換了一個眼神,無奈一指義渠王藏身的那一處梁柱。
廉頗大喜過望,對着身邊的副将喝道:“沈敬,去,把他捉來!”
宮殿之下,義渠城中紅光漫天,殺聲處處。
無數趙國士兵在城中來回沖殺,肆意收割性命。
殺戮之花在黑夜中綻放,火光如影随形。
義渠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