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他一開口之後,肥義和李兌對視一眼,兩人雖然都有些火氣,但還是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巴。
趙何看着李兌,微微有些猶豫。
真要這麽幹?
會不會因此而産生什麽變數?
……
不對,寡人現在就是要找一個變數來改變沙丘宮變的結局啊。
幹了!
一念及此,趙何不再猶豫,沉聲開口:“太傅啊,你這個人,思想出了問題!”
趙何說話的時候十分的果斷,語氣肯定。
李兌愣住了。
說起來,李兌和肥義都屬于主父趙雍留給趙何這個大王的班底,也就是所謂的托孤重臣。
兩人都負有教導趙何的職責,若是以地位而論,肥義三朝老臣又是相邦,自然更高一些。但若以親密度而言,李兌是從小就把趙何教起來的,兩人之間的師生情自然更加深厚一些。
這就是李兌明明身份地位不如肥義,但是卻敢在趙何面前這般和肥義争吵的底氣所在。
李兌覺得,大王肯定是要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但事情的變化顯然沒有如同李兌所料想的那般。
趙何,居然如此直接的開口斥責李兌!
這下子,李兌頓時就有些懵了:“大王這是……”
“沒有這是那是的!”趙何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李兌的話:“太傅,寡人知道你對安陽君有一些意見,但是你不要忘記了,安陽君畢竟是寡人的長兄!若是你這番話傳出去,别人會怎麽想?會不會覺得寡人對自己的長兄有意見,甚至要下手加害自己的長兄?”
李兌被趙何這一番質問弄得臉色有些難看,道:“大王誤會了,臣的意思是……”
“沒有誤會!”趙何再一次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李兌的話:“你的意思寡人很明白。但是,如果你覺得安陽君圖謀不軌,那麽就要拿出證據!隻要有證據,那寡人可以直接去見主父,讓主父來做出裁決。若沒有證據隻能夠在這裏說這些捕風捉影的話,那麽——不提也罷!”
趙何衣袖一甩:“以後不要再随便亂說這些了,否則的話不是主父要懲罰你,就是寡人聽到了這些話,寡人也要懲罰與你!”
李兌臉色陣青陣白極爲難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片刻之後終于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來行了一禮:“大王,臣身體有些不适,這便告退了!”
李兌拂袖而去。
看着氣沖沖離開的李兌,趙何頓覺念頭通達,心中有點小舒暢。
哼哼,讓你老小子接二連三的質問、搶白寡人,現在報應來了吧?
寡人不怼你一波,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當然,趙何也不是吃飽了撐的故意怼人玩。
根據史書記載,太傅李兌正是沙丘宮變之中活活餓死趙武靈王,并架空趙惠文王的兩大權臣之一。
在李兌專權的時代,他公器私用,利用趙國的力量爲自己和家人謀利,視國家利益爲無物。
當是時,齊國沒落秦國崛起,然而李兌所率領的趙國卻并沒有分到多少好處,反而進一步的被秦國拉開了距離,最終導緻了秦國一枝獨秀的情況出現。
李兌作爲當時實際上趙國的掌權者,無疑要爲這種局面承擔最大的責任。
這家夥,就是欠怼嘛!
看着李兌離開,肥義的眉頭皺了一下,但還是說道:“大王,太傅也是一番好意,大王不必對他過于苛責。”
趙何笑道:“無妨,寡人自有計較。”
寡人是誰,那可是大王,想怼人自然是可以怼,但眼下安陽君趙章也是個巨大威脅,随便亂怼人要是便宜了安陽君,那反而不好。
怼李兌,主要還是得擺出個态度。
有了這個借口,趙何就可以利用起來,在吳太後那邊做一做文章,這才是趙何的真實目的。
這些事情,自然是不好和肥義說的。
事實上,肥義作爲三朝老臣,趙國相邦,又是趙何的師傅,在趙國政壇中的地位舉足輕重。
即便是身爲實際上趙國最高統治者、聲威赫赫于世的主父趙雍,一旦被肥義反對某個決定,主父也必須要慎重的去對待肥義的态度。
肥義,說是趙何此刻最爲強大的靠山、最值得信任的人也不爲過。
但,肥義也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但趙國偏偏還真就有兩個主人。
一個,是名義上的趙國大王趙何,另外一個是趙何的老爹,主父趙雍!
趙國這個情況是非常特殊,甚至可以說是華夏幾千年曆史都極爲罕見的。
其他國家也有太子,可太子充其量隻能算是國家的“預備”君主,而趙何這個“大王”,那可絕對是正兒八經、名正言順、如假包換的趙國君主!
換言之,肥義效忠的既是趙何這個大王,也是趙雍這個主父。
無論是對大王趙何還是對主父趙雍,肥義都是忠心耿耿的。
那麽問題就來了。
如果趙何将沙丘宮變的情況告訴肥義,那麽肥義得知了安陽君趙章可能會在沙丘宮發動叛亂,他會不會告訴主父趙雍?
趙何覺得,肥義有九成九的可能性這麽去做。
一旦主父趙雍知道這件事情,那麽整件事情的變數就太大了。
沙丘宮變很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有人可能就問了,如果沙丘宮變不發生的話,那麽主父就不會死,趙何也不用擔心被架空,這難道不好嗎?
不好,大大的不好。
因爲沙丘宮變不發生的話,趙何也就沒有辦法鏟除掉安陽君趙章這個野心勃勃、想要取代趙何成爲趙國大王的毒瘤人物了。
以主父對安陽君的偏愛,一旦錯失這個機會,下次再想除掉安陽君,必然是千難萬難。
而且到那個時候,曆史也随之改變,後面的事情會怎麽演變,趙何也說不清楚。
那麽穿越者所帶來的先知先覺優勢,也就全沒了。
這樣搞的話,說不定最後就真的被安陽君趙章篡位成功了!
這是趙何所無法接受的。
搞什麽嘛,寡人穿越過來,是給你安陽君當墊腳石上位的?
扯淡!
所以,安陽君趙章必須要怼死。
所以,沙丘宮變也必須要發生!
所以,肥義也必須要先瞞着。
不過嘛,肥義畢竟是趙國肱骨之臣,如果平白放着這麽一個大助力在一邊不用的話,那趙何覺得自己未免也太傻了。
趙何咳嗽一聲,神秘兮兮的道:“肥師啊,不瞞你說,寡人剛剛在行人館那邊,還真得到了一些消息。聽說那田不禮暗中串聯了不少人,似乎要在封賞典禮那天做一些文章。而且,似乎是針對寡人來的!”
田不禮是安陽君趙章的國相,或者用狗頭軍師這個形容詞更加貼切一些。
肥義眉毛一揚,有些驚訝的看着趙何:“大王,此事當真?”
趙何砰砰的拍着胸脯:“肥師,寡人的話你還不信?”
肥義陷入沉吟。
身爲三朝老臣,肥義一點都不傻。
真是傻子,能穩坐相邦之位幾十年?
其實吧,安陽君那點小企圖,誰不知道?
但,主父對安陽君的喜愛,更是人盡皆知。
這才是最大的麻煩之處。
這個時候,以靜制動才是正道,像李兌那種沖動無比,上去就想怼死安陽君的主張,太過魯莽!
片刻之後,肥義終于有了定計,沉聲道:“此事老臣記住了。請大王放心,如果那田不禮真的想要做什麽小動作的話,臣不會讓他得逞的。”
趙何要的就是肥義的這句話,聞言頓時展開笑容:“肥師出手,寡人就放心了。”
肥義站了起來,拱手道:“老臣原本是聽說大王受傷了,所以前來探望。如今大王已然無事,那麽老臣也就不打擾大王了。”
身爲趙國相邦,肥義可以說是日理萬機,在告辭之後就離去了。
看着肥義離去的身影,趙何也是松了一口氣。
有了肥義的出手,過幾天的封賞大典,應該是問題不大了吧?
“那麽,接下來,還要想辦法應對一下……繆賢,你過來,昨天讓你去太後那邊打聽的消息,你打聽得怎麽樣了?”
繆賢屁颠屁颠的出現了:“回大王,已經問過那邊幾個和臣關系好的人了,左師趙成這幾個月裏确實進過幾次宮,和太後見過幾次面。”
“左師趙成……”趙何哼哼兩聲:“寡人這個叔祖父,果然是……心懷大志啊!繆賢,你等會給寡人去求見太後,就說明天,寡人要帶平原君去看楚國人剛送來的那批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