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的骨灰盒?難道說大勇從回來就一直沒有送入祖墳嗎?
王友元疾步上前,站在王英面前,确定自己沒有看錯後,奇怪的問王英,“英子,怎麽回事,大勇怎麽還放在家裏?”
王英擡起頭,委屈的癟癟嘴,眼淚随之滾落,“爹,我不知道,我一直以爲當年他二叔帶大勇回來後直接就放到老林裏了。”
王友元看向孫秀芳,孫秀芳躲閃着他的眼神,給他一個無辜的表情,心說我也沒在老家,我哪知道啊。
王友元感歎,這一家人沒有一個主心骨就是不行,老石家幾兄弟不按常理出牌啊,王友元側頭,目光冷峻,在瑞成幾兄弟身上轉了一圈,這要是自己的孩子,他這個當老子的,一定好好的臭罵他們一頓。
石耕田跟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他王叔,都準備好了,咱開始吧。”
現在不是追問這個事的時候,王友元點點頭,“開始吧。”
“可可帶你弟弟妹妹過來。”瑞成沖着侄子侄女招招手。
念念将靈幡扛到肩膀上,颠颠的跑過來,仰着小腦袋喊道:“二叔。”
瑞成牽起念念的手,囑咐道:“念念,你跟着二叔,别亂跑,可可,你帶着妹妹站在二叔後面,一會兒二叔讓你們幹什麽你就幹什麽。”
“嗯,二叔。”石可乖乖的答應着。
瑞成等王英走過來,說道:“嫂子,你站在孩子們後面就行。”接着又對着何曉霞說:“海他娘,你照顧着咱嫂子。”
“行。”何曉霞忙走到王英另一邊,扶住她的胳膊。
瑞成說完,指着瑞福幾個喊道:“老三,你端着東西過來跟着咱嫂子,老五,你還等什麽,準備拉車了,老六,你記住了,出門就開始撒過路錢。”
瑞全舉舉手中的竹籃,“二哥,我記住了。”
“大娘,我來吧。”小輩入祖墳,老一輩人是不跟着去的,山壯接過孫秀芳手裏的雨傘,替石大勇擋住陽光。
山嶺一看,就自己沒有事做,他也不好意思晃着胳膊跟在後面走,四下裏找了一圈,也就瑞勝那裏他還能幫上忙,就扶住車幫幫瑞勝推車了。
該安排的都安排了,瑞成又檢查了一遍,見确實沒有遺漏的,他滿意的點點頭,大手一揮,喊道:“起靈――”
這個時候,如果請了喇叭匠子,那喇叭就要吹起來了,儀式應該是在哀樂與哭嚎聲中展開的。
瑞成喊了起靈後,看看身後面,除了王英在默默的啜泣之外,四個孩子都沒有動靜,他說道:“可可,你們要哭,大聲的哭!”
石可姐弟沒有參加過葬禮,不知道規矩,媽媽傷心,他們也傷心,二叔讓他們哭,大聲的哭,可他們不知道該怎樣大聲的哭。
“媽媽。”石可問王英,“我們要怎麽大聲?”
王英道:“你爸爸剛走的那天,你們是怎麽哭得,現在就怎麽哭。”
事情雖說已經過去了三年,但石可還清楚的記得,那天,下了大雪,寒風刺骨,爸爸躺在太平間裏,媽媽被人架出來,就坐在雪窩裏,哭得撕心裂肺。
就是從那天開始,她的爸爸沒有了,“爸爸――”石可悲從中來,一聲爸爸出口,人也嚎啕大哭起來,“爸爸――爸爸――”
三年前,安安、想想和念念三人還小,都不懂事,要不然當時在殡儀館,安安和想想也不會說出是來吃蘋果和餃子這樣的話。
随着歲月的流逝,時間将三個小孩子腦中父親的模樣漸漸淡化了,模糊了,尤其是想想和念念,他們根本就不記得父親是什麽樣子的了。
大姐在哭爸爸,二叔也讓他們大聲哭,安安是爲了哭而哭,想想本來淚窩子就淺,别人哭她就哭,念念被三個姐姐驚到了,他咧咧嘴,想去尋求媽媽的安慰,哪想到二叔抓住他的小手根本不放松。
“二叔。”念念擰着小身子,想掙脫瑞成,沒想到瑞成抓得更緊了。
瑞成低頭對小侄子說道:“念念,乖,你哭,大聲哭。”
男人的手勁大,念念被抓的生疼,他癟癟小嘴,委屈的大聲哭叫起來,“媽媽――媽媽――”
瑞成扶着念念的肩膀更正道:“要喊爸爸。”
“媽媽――”念念小手伸向王英,可憐巴巴的向母親求助。
王英淚眼婆娑對念念說道:“念念好孩子,你喊爸爸。”
連媽媽都讓喊爸爸,念念臉上挂着淚珠子,看向三個姐姐,姐姐們也都是在哭爸爸,念念改了口,“爸爸――爸爸――”
“诶~這就對了。”瑞成滿意的點點頭,再次一揮手,“起靈――”
出了大門,瑞全抓起一把紙錢,使勁向天空中抛去,冷冽的寒風中,紙錢飄飄蕩蕩的揮灑下來,落到了衆人的身上,落到走過的地面上,随着風的吹動,飄的到處都是。
咦~剛過完年,誰家這是怎麽了,怎麽哭得這麽厲害?
哭聲驚動了鄰裏鄉親,大家紛紛出來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孝衣,頭戴孝布的四個孩子,後面地排車上拉的滿滿都是紙紮的祭品。
“老石家這是怎麽了?這陣仗分明是在出殡,他們家難道又出事了?”
“不能吧,我去拜年的時候還好好的呢。”
衆人凝神一聽,孩子們哭得是爸爸。
“哦~我明白了,這是給石大勇辦事呢。”
“哎呀,可不是嗎,算起來大勇走了也有三年了,該不是在給石大勇過三年呢吧。”
“哎喲,真是,咋不說一聲呢,我也過去送送。”
“走走走,咱過去看看。”
人越圍越多,終于有人注意到了王英懷裏的骨灰盒。
“我說,王英抱着的那個是骨灰盒吧。”
被問話的人注意一看,答道:“我的是,你沒看上面還貼着石大勇的照片呢。”
“我怎麽覺得不對勁呢,大勇既然都走了三年了,骨灰盒咋才往老林裏送嘞?”
被問話的人一擠眼,“可能是人老石家的新規矩呗,人死了不埋,三年再埋,你沒看連喇叭匠子都沒請。”
去祖墳的路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給逝者送盤纏和路祭都在這裏進行。
瑞勝車上拉着一張小桌子,瑞福搬下來放到路中間,先是将石大勇恭恭敬敬的請在桌子上,又在他面前擺上祭品。
瑞成站在桌子旁,拉長的聲音對石可姐弟幾個喊道:“跪――”
“撲通撲通”
石可領着弟弟妹妹在桌前跪下來。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姐弟四人依言連叩三個響頭。
四個年幼的孩子渾身重孝跪着地上磕頭,把心軟的鄉親磕的心裏酸溜溜的,眼皮淺的都開始抹眼淚了。
“敬酒――”
瑞福将斟滿的酒杯遞到石可手上,做了一個灑的動作教給石可,“可可,你這樣,倒到地上。”
石可不懂爲什麽好好的酒要倒掉,但還是按照三叔教的做了。
酒敬了三杯,雞魚都掐了一點扔到了燃燒的紙錢裏。
“起――”
隊伍又開始像祖墳的方向行進。
現在隊伍比剛出門的時候長很多,一些喜歡看熱鬧的人跟在了隊伍後面。
風水是一種玄學,大部分老百姓都信,一般的情況下,祖墳不是随便就建的,那需要看風水的先生,拿着羅盤好好的給選處寶地,而且還都是坐南向北的朝向。
老石家的祖墳有些特殊,他們家是坐北向南,爲什麽這麽特殊,事情是這樣的。
說來也奇怪,當年石大勇出事後,石姓的本家裏又連續走了兩個壯勞力,都是三十多歲橫死,幾個年紀大的老人坐不住了,就來找石耕田,商量着請風水先生來看是不是祖墳裏有什麽不對勁了。
這可是關系家族興衰的大事,幾個人商量後,就每家拔了一些錢,請了一位風水先生過來,沒想到,風水先生一看,當即搖頭,指出了其中的弊端。
這祖墳裏誰住在哪個位置都是有講究的,按規矩都是老祖宗住在最後面,小輩住在他的前面,也叫懷裏抱着後代,而老石家的祖墳正好相反,也不知道當年他們找的哪個明白先生算的,他們家老祖宗住在最前面,小輩都住在他後面,說法是領着後輩,那能行嗎?能不出事嗎?那就得改!
怎麽改?如果動整個祖墳那工程可就大了,老先生捋着胡須,繞着祖墳轉了三圈,後來一拍大腿,有主意了,把祖宗的石碑挪到後面來,祖墳的大門也開在後面,這樣一颠倒,正好形成祖宗懷裏抱着小輩的格局,但同時祖墳的朝向也掉了個個。
一個不大的墓坑,就開在石有田左前方,石可姐弟在墓坑前跪下,王英捧起骨灰盒,臉頰在盒蓋上貼了貼,說道:“大勇,這就是你的新家的,你先在這裏住着,等我把孩子們撫養成人,百年之後就回老家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