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巧忐忑,畢竟現在連她都是需要瑞福來養活,她不知道瑞福是不是甘心情願養這個孩子,在瑞福同意的那一刹那,思巧的心頓時踏實了。
這幾天,瑞福沒有出去收破爛,他天天在家伺候思巧月子,做飯,洗褯子,孩子哭的時候哄孩子,思巧看在眼裏,感動在心裏,不知不覺的,她對瑞福的稱呼也變了。
“三哥,謝謝你。”思巧感激的說道。
“客氣啥?這也是我閨女。”瑞福腦袋對着小閨女一點一點的,“對吧,閨女。”
小閨女對視着瑞福,忽然咧開沒牙的嘴笑了。
“快看,快看,咱閨女笑了。”瑞福急忙抱着孩子湊到思巧面前。
思巧探過腦袋一看,也跟着笑了,“三哥,你給閨女起個名吧。”
“起名啊,這可得好好想想。”瑞福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說道:“我一個大老粗,起不了好聽的名字,我先起一個小名,大号等我找個文化人來起。”
思巧點頭,“那也行。”
瑞福:“都說賤名好養活,村裏的小小子叫狗剩,黑蛋的有好幾個,閨女叫這個不好聽,我想了幾個你挑挑。”
思巧:“你說吧。”
瑞福文化不高,腦子裏想到的都是平時能接觸到的東西,“豆豆,小禾,還有小米,這些東西都是莊稼,閨女長大了不缺飯吃。”
“我看就叫豆豆吧。”思巧指着閨女的眼睛說道:“你看她的眼,烏溜溜的像兩顆黑豆。”
“那行,就叫豆豆。”瑞福嘴裏啧啧的逗着孩子,“豆豆,豆豆,咱有名字了,以後就叫豆豆了。”
思巧倚在被子上溫柔的笑着,她能看出來,瑞福對孩子那是真的打心眼裏喜歡。
豆豆玩累了,打個小哈欠,眨眼間就睡着了。
瑞福羨慕的親親豆豆的小臉蛋,笑着說:“小孩子真幸福,整天吃飽了睡,睡醒了吃,一點心思都沒有。”
“她那麽小,任務就是吃飯、睡覺、長個子。”思巧接過閨女,小心放在自己身側,看了會女兒如花的睡靥,擡頭對瑞福說道:“三哥,我想求你一個事。”
瑞福問,“什麽事?”
思巧說道:“你能不能到楊裏村去一趟,告訴我之前的婆家,就說我生了一個閨女,準備放在自己身邊養着。”
“去楊裏村啊。”瑞福有些爲難,說實話,他真不想去,因爲别人問起他是誰的時候,他不知道該怎麽說,難道要直接告訴他們自己是思巧現在的男人?這樣說也行,就怕她婆婆一家心裏不舒服。
思巧現在最會察言觀色,别人臉上一點小變化她都能感覺出來,瑞福這個樣子,明顯就是不情願啊,她忙又說道:“三哥,你要爲難就算了,等我出了滿月自己去也行。”
瑞福是真心不想思巧再跟前婆婆家有什麽牽扯,如果她能把之前的那個家忘得一幹二淨更好,他想了想說道:“别了,還是我去吧。”
譚建軍家也好打聽,畢竟是出了這麽大的事,還上過報紙的人家,在村裏随便問一個人,都能把他們家的地址詳細的告訴你,有那熱心的恨不能直接帶路。
自從譚建軍出事後,譚家的生氣仿佛跟着譚建軍一起去了,家裏面死氣沉沉的,這都已經到了臘月二十一,再過兩天就是小年,要在往年,家裏都開始忙年了,今年不同,譚家三口人整天窩在家裏面,别說忙年了,活着都沒精神。
譚大爺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抽煙、歎氣、發呆,譚大娘則是躺在床是垂淚,家裏的一切都壓在了紅珠的肩膀上,照顧父母親,開解兩位老人。
但白頭人送黑頭人這樣的痛,哪裏是說開解就能開解了的,兩個老的不瘋已經不錯了,僅僅半個多月的時間,兩位老人飛速衰老下去,原本還算挺拔的腰闆彎了,頭發更是眼見的白了。
“你找誰?”紅珠警惕的打量着這個陌生人,來人二十八九的年紀,人站在門口,眼睛卻不老實,賊眼兮兮的一直想往院子裏看。
“妹子。”瑞福局促的笑笑,“這是譚建軍的家吧?”
“你問我哥幹什麽?”紅珠狐疑的上下打量着瑞福,這個人既然知道大哥的名字,那他肯定是認識大哥的,可他既然認識大哥又怎麽可能連這是不是大哥的家都不知道?而且,大哥的朋友她基本上都認識,怎麽沒有見過這個人?
瑞福被她審視的不自在,“你爹娘在家不,我找你爹娘有事。”
這時候,已經有人探頭探腦的往這邊看,瑞福不想站在别人的目光下,說道:“妹子,我能先進家不?”
紅珠不動,“你到底有什麽事,跟我說就是。”
瑞福撓撓頭,“咱還是院子裏說吧,我看那幾個人不懷好意。”
紅珠跨出院子,不滿的瞪了那幾個人一眼,就是這幾個人,整天價的唯恐天下不亂,哪裏有熱鬧往哪裏鑽。
紅珠點了一下頭,“進來吧。”
這就是思巧原來的家呀,布局和大多數家庭都一樣,三間正房加兩間配房,不過他們家正房用的可不全是紅磚,隻是地基半米以下用紅磚砌壘,再往上就是土坯了,自己老宅子那邊就是用這種方法蓋的屋子,想想老宅子窮成那樣,看來譚建軍家也是夠窮的。
瑞福:“你爹娘在家嗎?”
紅珠掩上院門,率先往屋裏走,“我爹在屋裏,你跟我來。”
屋子的正中間,坐着一個老頭,老人頭須皆已花白,人瘦的顴骨凸起,混濁的眼睛深深陷在眼眶裏,他骨節分明的手上抓着一個旱煙袋,煙嘴咬在嘴角邊,微張的嘴巴裏露着薰黃的牙齒。
思巧:“爹,這個人說找你有事。”
譚大爺腦子有些遲鈍,他看着瑞福,片刻才問道:“你是誰呀,找我什麽事?”
這人怎麽會這麽老?瑞福忙上前兩步,“大爺,你不認識我,我來是替别人帶個口信的。”
“誰呀?”
瑞福:“宋思巧。”
紅珠在一旁忙問道:“我嫂子讓你帶什麽口信。”
瑞福:“宋思巧生了一個閨女,她讓我過來告訴你們,說孩子她準備自己養就不送過來了。”
紅珠知道思巧快生孩子了,但她不知道思巧生産的具體日子,這一聽思巧已經生了,她還挺驚喜的,“我嫂子生了?什麽時候生的?”
瑞福:“初九那天生的,已經送過竹米了。”
一直到今天,譚大爺還報着一線希望,他希望思巧能生個兒子,那他這支的煙火就斷不了,沒想到,思巧竟然生的是丫頭,完了,他譚茂學成了絕戶頭了。
譚大爺握着煙袋杆子的手抖了起來,他強作鎮定的去抽煙,沒想到,煙袋嘴子打得牙齒咯咯響。
瑞福正跟紅珠說話,聽到咯咯咯的響聲,轉頭一看,老爺子的淚水已經流了滿臉,他忙走上前,彎下腰關心的問道:“大爺你沒事吧?”
“爹,你怎麽了?”嫂子生孩子了,爹怎麽還哭了呢,紅珠憂心的撫着老爺子的後背,一手幫他擦眼淚。
譚大爺吸了口氣,好不容易才壓下心中的悲怆,“我沒事,紅珠你替我送客人出去。”
紅珠對瑞福已經沒有了警戒之心,她感激的對瑞福說道:“大哥,謝謝你過來送信,不知道你是我嫂子家什麽人,我怎麽沒有見過你啊。”
自己是人家嫂子什麽人呢?不能直接說是她男人吧,人家大哥才走多長時間,要知道嫂子這麽快就改了嫁,好像不是太好吧,看老爺子剛才那個樣子,一大把年紀了,哭得滿臉都是淚水的樣子,真是凄惶的很,我就别再往人家身上捅刀子了。
瑞福想到這裏,他抿抿嘴說道:“我跟你嫂子是一個莊的。”
這話可一點都不假,可不就是一個莊的嗎。
一直等到紅珠把門關上,譚大爺再也忍不住了,他像牦牛一樣哭出聲來,“老天爺啊,你這是要絕我譚家啊――嗚嗚嗚……”
譚大爺很少這樣肆無忌憚的哭,他這一哭,倒把裏屋的譚大娘吓一跳,譚大娘爬起來就往外屋跑,她躺的日子有點長,這猛的一起,頭發暈腿發軟,“他爹,你咋了!”譚大娘強撐着身體走到譚大爺的身邊,她閉閉眼,等腦中的眩暈感過去。
譚大爺涕淚橫流,“老婆子,思巧生了個閨女,譚家到我這一支斷了,咱們成了絕戶頭了呀――”
譚大娘聽到這裏,腿一軟,撲通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來。
可憐紅珠一個十多歲的少女,剛回到屋裏就被爹娘吓到了,她勸勸這個,安慰安慰那個,最後沒法了,也張開大嘴陪着父母一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