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巧站在門口笑眯眯的說:“娘,你别問了,一會兒我洗。”
“你可不能洗。”譚大娘瞅着兒媳婦圓溜溜的大肚子,關心的道:“你坐那洗衣裳别窩着我大孫子了,娘說了,家裏的活不用你幹,你隻管照顧好你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就行,要是實在閑的慌,就想想中午想吃什麽,準備好了,等娘回來炒。”
“嗯,我知道了。”思巧甜甜的笑着,婆婆對自己好,自己無以爲報,她上前,将譚大娘肩上的鋤頭拿下來遞給旁邊的譚建軍,“娘,恁老沉,讓建軍扛着。”
“好孩子。”思巧的殷勤讓譚大娘心裏十分舒服,她輕輕的彈去思巧袖子上的一點灰漬,一張臉上全是由衷的欣慰,“娘知道你孝順,快家去吧。”
家裏人下地幹活,思巧也沒閑着,她端了個盆,将髒衣服都收在了裏面,婆婆說,讓她想想中午吃什麽,吃什麽好呢?路過雞窩的時候發現裏面有三個蛋,順手拾了出來,中午可以做個辣椒炒雞蛋,在婆家就是這點好,雞蛋可以随便吃,不像在娘家,雞下了蛋娘都要收起來,留着換鹽吃。
其實思巧不知道,她沒嫁過來的時候,譚大娘家的雞蛋也是留着換油鹽用的,家裏窮,新媳婦剛上門,譚大娘就想給她做點好吃的,再後來,思巧有了身孕,需要補充營養,唯一能拿出手的食材也隻有雞蛋了。
說實話,思巧覺得還是炖小雞最好吃,不過家裏的幾隻雞都是留着下蛋用的,不會輕易殺了,但譚大娘也說了,等她坐月子的時候,就把雞殺了給她炖着吃。
看看幹糧不多了,思巧發了面,準備蒸點二合面窩頭,忙忙這忙忙那,不知不覺的已經到了十點多,思巧看看天上的太陽,不禁念估一句,“這都幾點了,紅梅咋還沒回來呢?”
這時候鋤地最是遭罪,上面烤,下面蒸,而且還必須得穿長衣服,不然玉米葉子能把裸露的地方拉的都是小血口,汗水再一浸,火辣辣的疼。
這活誰也不想幹,但不想幹也不成,草這玩意生命力可頑強了,根本鋤不敗,要是任由它長起來欺了莊稼,那今年這一年差不多就白幹了,收的莊稼交公糧都不一定夠。
紅珠一到地頭就愁的慌,她瞅着密密麻麻的莊稼地,對譚大娘說道:“娘,你說,有沒有什麽東西,往地上一噴,它就光長莊稼不長草?”
“你淨想美事。”譚大娘手搭涼棚看看天上的太陽,“趕緊幹吧,鋤完這一遍就能歇兩天了。”
這個道理都懂,等這遍草鋤起來,玉米就長足了個子,該出天纓了,地裏就是再長草對玉米的影響也不是太大。
一時間,一家人互不做聲,悶頭幹了起來。
午時的太陽肆意揮灑着自己的熱度,玉米地密不透風,裏面跟蒸籠一般,不一會兒,汗水就将衣服濕得透透的,
一般譚大娘收工都比譚大爺他們早一會兒,算着該做飯了,她直起腰往前面看了看,遠遠的看見有玉米稈子在晃,知道那是兒子和當家的已經鋤到了前面。
譚大娘擦了一把汗,喊道:“他爹,我先家走做飯去了,你們再幹一會兒就回吧。”
“娘,我和一起回。”紅珠忙趟着玉米苗走過來。
看着小閨女曬得滿是大汗通紅的臉,譚大娘心疼了,她愛憐的摸摸紅珠的臉頰,說道:“累了吧,咱先回。”
譚大娘以爲,紅梅一定已經把衣服都洗完了,這個時候應該是正在幫思巧準備午飯,可等她推開家門一看,一盆髒衣服好好的在盆裏呆着。
譚大娘連累帶渴,心頭火起,她拄着鋤頭把嗷勞就是一嗓子,“紅梅!你個死妮子就會躲輕閑,不是讓你嫂子告訴你了嗎,讓你把衣裳洗了,怎麽到現在還不動事?”
譚大娘說着把鋤頭往門後頭一扔,氣勢洶洶的往屋裏走,“你說你想做嘛吧,下地你不去,衣裳也不洗,你當你是地主家小姐呀,還等着人伺候?”
思巧聽見婆婆的叫罵聲,忙兩手沾着面從廚房轉出來,“娘,紅梅一直沒回家。”
“啥?沒回家?”譚大娘疑惑的轉過身,“這死妮子到哪野去了?”
思巧搖搖頭,“不知道啊。”
到這個時候譚大娘還沒有想到閨女已經跑遠了,她還以爲紅梅是去哪個小姐妹家串門子去了,她走到水井前,紅珠正賣力的往上壓着水花。
紅珠壓上來水,娘兩個嘩嘩的洗涑着,紅珠挂着一臉的水珠子問思巧,“嫂子,今天做什麽好吃的?”
思巧捏着窩窩舉了一下,“雜面窩窩,炒個辣椒雞蛋,還打算燒了一大鍋白菜爺鹹糊塗,菜我都切好了。”
譚大娘甩着一手的水珠子走過來,“巧,我來坐,你歇着。”
思巧:“娘,這就好了,燒火蒸就行了。”
“我來吧。”譚大娘繼續往鍋屋裏走,“紅珠,你扶着你嫂子坐會,順便把衣裳洗了。”
紅珠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也不想多幹活,她撅撅嘴,不情願的說道:“娘,我幹了一上午的活了,累死了,等我大姐回來再洗呗。”
譚大娘一想也是,小閨女累了一上午了,不能再指使她幹活,“那這樣吧,你到愛鳳和燕榮家去找找,看你大姐在那沒,找着了就讓她趕緊回來,這都幾點了還不家來,心裏一點數沒有。”
“哎!”紅珠脆生生的答應着,小辮子一甩,直接跑了出去。
紅梅也有好幾個閨蜜,其中愛鳳和燕榮和她感情最好,三個小姐妹沒事了就喜歡聚在一起,一起研究鞋花樣,一起剪剪頭發,見過城裏人燙的大波浪滿頭卷,三人還湊在一起互相燙了個頭。
她們不知道别人的卷是怎麽燙出來的,不過猜了,既然叫燙頭,一定是需要加熱,愛鳳找來竹簽子,放到火裏面,拿出來趁熱把頭發卷起來,還别說,真讓她們成功了,三人頂着滿頭的卷晃蕩了好幾天,着實過了燙頭的瘾,要不是因爲火候不好掌握,經常把頭發燙焦,估計三人還會燙下去。
離家最近的是徐愛鳳家,紅珠連蹦帶跳的跑到她們家,站在人家門口就喊:“愛鳳姐,愛鳳姐在家嗎?”
這個點就是做飯的點,徐愛鳳聽到有人喊她,拎着鍋鏟就出來了,“紅珠啊,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紅珠捏着辮梢,歪頭問道:“愛鳳姐,我姐沒在你家嗎?”
“沒有啊。”愛鳳道:“我有兩天沒見她了,怎麽了。”
“那沒事了。”紅珠擺擺手,轉身就走,“我去燕榮姐家看看。”
沒想到,到羅燕榮吃了一個閉門羹,他們家親戚有喜事,一家人都去喝喜酒了,紅珠盯着鐵将軍思忖了片刻,還是多了個心眼,又把和姐姐關系好的幾個小姐妹家都轉了轉,結果可想而知,依舊沒有找到紅梅。
紅珠隐隐感覺事情不對,她趕忙往回家跑,回到家譚大娘正好正在擺飯,聽到閨女回來了,譚大娘頭都沒有擡,随口問了一句,“找着你姐了嗎?她在誰家躲懶呢?”
“娘。”紅珠累得氣喘籲籲的,“我都找遍了,沒有人見過我姐。”
這時候,譚大爺和譚建軍也收工回來,譚大爺進門就嚷嚷,“二妮子,渴死你爹我了,趕緊給爹倒口水喝。”
“哦。”紅珠進屋端了兩杯水出來,遞給爹和大哥一人一杯。
“喝什麽喝!”譚大娘皺起眉頭,“大妮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呢,得趕緊出去找找。”
譚大爺一口氣喝幹淨杯中水,用手掌一擦嘴邊的水漬,“嗐~大妮那麽大的人了還能走丢了不成,一會兒她餓了自回來,趕緊盛晚吃飯,我可是餓透氣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譚大娘将碗盛好,自己走到門外順着村中主路又找了一圈,等她回屋的時候譚大爺已經吃完飯去午睡了。
吃窩頭就得配辣椒,思巧專門在火膛裏烤了一把花生和幾個幹辣椒,然後用蒜臼子揣成末混在一起,加點鹽,摻上少許水,再滴入兩滴香油,舀上一勺子,放到窩窩裏,吃的時候,掰一塊窩頭沾一點辣椒,那個鹹香可口别提多下飯了。
譚大娘漫不經心的咬着窩頭,越吃越覺得不對,從早上起床就不對,她起來也就五點多鍾,大門竟然沒有栓,想想不栓大門隻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忘栓了,還有一種就是人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
譚大娘想到昨天紅梅的反常行爲,頓覺事情不妙,不會是紅梅半夜就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