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大娘一把拉住他,“你幹什麽去,是嫌兒媳婦不知道嗎?”
譚大爺一愣怔,随即明白過來,“對對對,還是你想的周到,這個事不能讓兒媳婦知道了,更不能傳到親家那邊去,你以後可得把大妮管好了,千萬不能出什麽差池,不然親家那邊不好交待。”
“這還用你說!”譚大娘拍拍枕頭,然後躺下來,憂心忡忡的說道:“就怕大妮不是那麽容易聽話的孩子。”
譚大爺盤起腿,從床頭櫃子上拿過旱煙袋開始裝煙絲,“那我抽空再說說她。”
“你别抽了。”譚大娘皺着臉嘟囔道:“都幾點了還抽,睡覺吧。”
“你睡你的,我睡不着,這個事我得好好想想。”譚大爺劃着火柴将煙絲點燃,黑暗的房間裏,隻要煙袋鍋一明一滅的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譚大爺可不像譚大娘那麽好說話,他的語氣彰顯了他做爲一家之主的威嚴,隻見他面色一寒,眸光淩厲,狠狠的瞪着紅梅,“大妮,是不是你和老王家大小子好了!”
紅梅還是怕她爹的,她縮縮脖子,沒敢承認,“爹,你聽誰說的?”
爲人父母,自己的孩子撅腚拉啥屎當爹娘的都知道,别看紅梅沒承認,但譚大爺還是從她的表情裏看出來這個事絕對是真的,“你别管我聽誰說的,爹可告訴你,你要是敢和王衛東牽扯不清,我就打斷你的腿,要是讓我看見你倆在一起,我把你倆的腿都打斷。”
紅梅:“爹你說這話就不講理了,村裏的路可不是咱家的,誰都可以走,難不成我在路上碰到人家也不成?”
譚大爺:“就是不成!我就不信路那麽寬,你就偏偏碰見他?”
紅梅小聲嘟囔,“那可不一定,我就是碰上了呢。”
譚大爺眼瞅着閨女不服氣,他火上來了,厲聲說道:“你說什麽?大聲點,别跟蚊子哼哼似的在那叽各。”
紅梅:“我沒說什麽,我說我知道了。”
紅梅原來還抱着一線希望,希望爹娘能成全她和王衛東,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隻能執行備選計劃,那就是――跑。
接下來,紅梅真的減少了和王衛東的見面次數,但他們的聯系可一點沒少,隻不過從明裏變成了暗裏。
大柳樹給他們提供了方便,大柳樹因爲活的長久,樹杈間有腐爛的樹洞,紅梅早和王衛東說好了,有什麽事她寫小紙條放到樹洞裏,王衛東回信也要放到裏面去。
紅梅将家裏的情況詳細的寫在紙條上,趁着家人不在意,把信放到樹洞裏,爲求保險還專門找了一個小石塊壓着。
王衛東都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過來,這個時候外面基本上沒有人,他把信帶回去,讀了後再給寫封回信送回來。
文字交流和面對面交流的感覺不一樣,文字交流好像是是心與心之間的對話,而且有些說不出口的肉麻話,寫在紙上就容易多了。
王衛東的第一封信是這樣寫的:親愛的梅,好幾天沒有見到你了,我想你,想得抓心撓肝的,我真想把你抱在懷裏,恨恨的親你……。
紅梅收到信當時就笑了,還親愛的,看你寫的這幾個字,跟雞撓的似的,還淨錯别字,還要恨恨的親我,我得罪你了,那麽恨我?
紅梅再回信的時候,故意調侃他,你說要恨恨的親我,既然你那麽恨我,我不跟你好了。
王衛東一看内容就知道自己寫錯字了,但他又不知道狠字怎麽寫,後來靈機一動,但凡遇到自己吃不準的字就用拼音代替,信箋的交流讓兩個小青年感情迅速升溫。
剛開始,譚大娘兩口子對紅梅管的特别嚴,基本上不讓她落單,看幾個月下來,一次都沒有見過她和王衛東有接觸,譚大娘還以爲閨女轉了性,漸漸的也就放松了警惕。
思巧有孕已經七個月了,一家人把她當成了寶,天天圍着她轉,抱着自己圓溜溜的大肚子,思巧幸福的感覺自己是生活在了蜜罐裏。
紅梅下個月就要過二十歲的生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長大二十歲,因爲過了二十,宋家就要來定日子了。
紅梅讨厭宋思力,非常讨厭,她曾經拿王衛東和宋思力比,這一比更不得了,她感覺自己一天都不能和宋思力過下去。
宋思力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他既沒有王衛東高也沒有王衛東帥,身上更沒有朝氣,整個人看起來沉沉悶悶的,看着就是一農民。
而王衛東就不同了,小夥子特别有精神,腰杆子尤其直,他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齊整而潔白的牙齒,笑起來還隐隐有一個小酒窩。
紅梅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她把逃跑計劃提上了日程,要想跑就得有錢,不然連車票都買不起,她在信裏告訴王衛東,讓他想辦法攢錢,一個月後兩人一起去出去,她都想好了,先去商丘看看,要是找不到活,再去别的地方。
紅梅早就開始攢錢了,但她很少能接觸到錢,農村家庭裏,糧食是自己種的,菜是自己種的,也就是買點油,買點鹹鹽醬油醋是花錢了,爲此,紅梅特别勤快,隻要是跑腿的活她都主動要求去,一分二分的扣下來,慢慢的竟也攢了七毛多。
還有一個掙錢的路子,紅梅一直還沒有幹,她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就是她那一頭烏黑的秀發,要是剪下來賣了,也能賣個幾塊錢,她沒敢剪,怕賣了錢也到不了她手裏,她娘要知道她手裏有那麽多錢,肯定會給她收了去。
但不剪頭發,也有辦法賣錢,每天梳頭梳下來的頭發她都捋齊收了起來,村裏經常有貨郎搖着波浪鼓走街串巷,這樣的頭發他也要,你可以用它來換個針頭線腦,也可以換兩個零花錢,時間長了,紅梅竟然也存下了二塊多錢。
今天是她的生日,譚大娘早早的起床擀了兩碗白面條,裏面還卧了荷包蛋,一碗給紅梅喝,叫長壽面,一碗給思巧吃,讓她補充營養。
純白面的面條,在家裏已經算是好東西了,家裏也就是她和思巧能享受這個待遇,别人隻能喝雜面條。
晚上,譚大娘還專門炒了兩個菜,她把一杯小酒擺在譚大爺的面前,喜滋滋的說道:“今天是咱紅梅二十歲的生日,你也沾個光,允許你喝一杯。”
“呵呵,好好。”譚大爺摸着下巴對紅梅笑道:“再過一段時間咱家就要辦喜事了,估計我這個光也就能沾今年一年,明年你就是人家的人了,爹就是想沾光也沾不上喽。”
紅梅心裏一陣煩躁,她眼皮一垂,看着碗上的筷子嘟哝,“爹,你說什麽呢?”
“看看,紅梅害羞呢?”思巧扶着後腰在紅梅旁邊坐下,“以後我要叫你嫂子了。”
“我不跟你們說了。”紅梅假裝害羞,起身要走,她心裏暗道:誰要做你嫂子?
思巧忙伸手按住她,“不說不說,吃飯吃飯。”她夾了一筷子雞蛋先放到紅梅碗裏,笑眯眯的,“嫂子,吃雞蛋。”
紅梅心裏一陣惡心,吃你個頭!她恨不能直接把雞蛋扔在思巧的頭上。
紅梅強按住自己的性子扒拉兩口飯,站起來就往自己屋裏走,“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你就吃這點?”譚大娘的視線跟着閨女轉,“你再吃點吧。”
“飽了飽了。”紅梅擺擺手,馬不停蹄的回了自己屋。
一股惡氣堵在心窩,紅梅關上門就開始小聲罵,“叫我嫂子?我哪一點長得像你嫂子,就你哥那個熊樣的,想叫我嫁給他,你們做夢去吧!”
紅梅揮舞着拳頭,一拳一拳的将浮現在眼前的宋思力的臉砸的稀碎。
紅梅爬到床裏邊,翻出自己的私房錢查了查,攢了這麽長時間,總共才攢了二塊三毛七,也不知道去商丘的路費是多少錢。
紅梅翻身下床,開始給王衛東寫信:東哥,出去的事不能再等了,我二十了,就怕過幾天老宋家就來要人,我準備後天晚上走,你那邊攢了多少錢了,我這邊有二塊三毛多,你知不知道去商丘的火車票多少錢一張,嗯,要是錢不夠也沒事,咱先買張短途的,出了c縣再說,隻要能離開這裏一切就好說,你記住,後天晚上十點,咱們在村子口彙合。
王衛東自接了紅梅的指示就開始攢錢,可家裏但凡有兩個錢都花在一家人的嘴上了,他沒法了,去河裏下了幾次蝦籠子,抓了魚蝦偷偷的送到城裏去賣,第一次,第二次還行,便宜的賣了出去,第三次去可就壞了,差點沒讓人抓住把他當資本主義尾巴割了。
那次可把王衛東吓壞了,攤子上鋪着的魚蝦都沒來得及收,撒腿就跑,也幸虧他腿長跑得快,才沒讓那幾個戴大蓋帽的給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