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娘――”念念邁開小短腿跑的飛快,一路暢通無阻,直接飛進了姥娘家的大門。
秀芝就聽見門外有孩子喊姥娘,她忙把針線筐放到一邊,仔細側耳聽聽,“老頭子,我聽見念念的聲音了,你快看看是不是英子他們回來了?”
王友元忙站起來,“山東人真是辟邪,提到誰誰就到。”他往門前走了兩步,還沒等他拉開門呢,念念就跟個小炮彈似的,推開門跑了進來。
“姥爺!”念念一頭紮進王友元的懷裏,抱着姥爺撒嬌。
想想跑的慢,她緊跟在弟弟後面,“姥娘,姥爺――”
秀芝急忙站起來,張開手去抱想想,“哎呦我的小乖乖,可想死姥娘了,你們咋才回來呀。”
秀芝抱着想想往門外看了看,“你爸爸媽媽呢,咋還沒進來。”
想想伸手往後面指了指,“我媽媽在後面。”
“你爸爸呢?跟你們一塊回來了嗎?”秀芝自然的問了一句。
想想不吭聲了,媽媽說過的,不能跟姥娘姥爺說爸爸沒有了這件事。
王友元最喜歡自己這個小閨女女婿,而且石大勇對他也特别好,有什麽好東西也都想着他,這好幾年沒見了心裏也挺想念的,他彎腰把念念抱了起來,問小外孫,“念念,你爸爸呢,回來沒有?”
念念牢記得王英交待他的話呢,聽姥爺問起爸爸,他實話實說,“我媽媽說了,不讓我告訴你我爸爸死了。”
真如晴天霹靂,老兩口登時就傻了眼,秀芝甚至都站不穩了,她急忙抱着想想坐了下來。
“胡說!”王友元根本不相信一個小孩子說的話,“這可是快過年了,可不敢胡說不吉利的話。”
姥爺這是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呀,念念嘟起小嘴,“真的,不騙你,我媽媽就是這麽說的。”
秀芝感覺事情不好,爲什麽這幾年一直沒有看到石大勇,原來人早已經不在了,但她還是惶恐的抱着一線希望等着問王英。
王英和二大娘說了會話,帶着愉悅的心情回了自己的家,一進門她就感覺到氣氛不對,自己哪次回來爹娘都高興的手不沾地的,今天怎麽了?那臉都能陰出水來了。
王英把禮物放到一邊笑道:“爹,娘,咋地,你閨女回來了你們不高興啊。”
可可和安安也看出來兩個老人表情不對,忙喊道:“姥娘,姥爺。”
“好孩子。”秀芝招招手,讓兩個女孩到自己身邊來,“英子,我問你,大勇到底怎麽了?”
王英心裏一咯噔,好好的進門就問大勇幹什麽,是不是倆小的說什麽了,她看向想想和念念,違心回道:“大勇沒怎麽呀,他忙,沒空回來。”
念念沒覺得自己說錯了,他還向王英表功,“媽媽,姥娘問爸爸,我跟她說了,你不讓說爸爸死了。”
“念念!”王英厲聲喝止,這孩子你這樣說和說了有什麽區别。
念念被媽媽吓一跳,他小嘴扁了扁,眼看着眼淚就要掉下來。
王友元忙将念念往懷裏抱了抱,“你熊孩子幹什麽,告訴我念念說的是不是真的?”
秀芝把想想放到旁邊的闆凳上,自己走過來,“英子,你跟娘說,大勇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事已至此,王英也瞞不下去了,她的眼淚刷的一下掉下來,“娘,大勇他出車禍走了好幾年了,我怕你們擔心才沒告訴你們的。”
秀芝心如刀絞,她一把将王英抱在懷裏,嚎啕大哭起來,“我的乖乖兒呀――,你的日子可是怎過的呀――。”
王英是她最小的孩子,也是她寵到大的寶貝,她對王英沒有太高的要求,不求她大富大貴,隻願她能夫妻和睦,子女争氣,平安到老,老天爺,竟然連她這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
秀芝感覺天都要塌了,她緊緊的摟着自己的小閨女,“我的乖兒呀――,出了這麽大的事你咋就能不跟爹娘說呀,我兒這是受的什麽罪呀――”
王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哭得歇斯底裏,酣暢淋漓,在母親的懷抱裏,她仿佛忘了自己是一個家庭的頂梁柱,她還是那個受了委屈在母親懷裏尋求安慰的嬌嬌女,“娘――嗚嗚嗚――娘啊――”
王友元呆愣着,兩行熱淚順着臉頰流到了胡子裏,淚眼朦胧中,眼前晃動的全是石大勇清瘦的身影。
“爹。”石大勇笑着舉起手裏的東西給他看,“你看我給你買了個煤油爐子,以後想吃什麽了就用它做,方便。”
“爹。”石大勇又拍拍手裏的包袱,“這是我抓的蝦,專門給你老曬得蝦幹,留着你下酒吃。”
“爹,這是我單位發的大襖,可暖和了,我專門按你的号要的,留着你冬天穿。”
“爹……”
“爹……”
“爹……”
石大勇一遍遍的喊着爹,那笑吟吟的聲音卻越來越遠,身影越來越模糊。
“大勇啊――”老人終于哭出了聲,那個最疼他也是他最疼的女婿沒有了。
屋裏的場景吓壞了四個孩子,最先哭得還是想想,她無措的轉着腦袋,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媽媽――哇哇――姥娘、姥爺――”
慈祥的姥爺突然淚流滿面,念念急忙去幫王友元抹眼淚,“姥爺,姥爺你别哭――”沒想道,眼淚不光抹不幹淨還越抹越多,而且家裏的人怎麽都在哭,姥爺哭,姥娘哭,媽媽哭,三姐哭,連大姐二姐都在哭,念念害怕了,他擰着身子将手伸向王英,“媽媽抱,哇哇哇――”
終于,哭聲漸止,秀芝緊緊抓住王英的手不松開,她一直把閨女領到床邊,讓她坐下來,老太太撩起前襟擦了擦通紅的眼角,“英子,你跟娘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
王友元緊接着說道:“對,英子,你快跟爹說,大勇是怎麽沒的?”
王英哽咽着嘶啞的嗓子,“爹,娘,大勇走了快三年了,那年臘月十七,當時他去外地出差,出了車禍,車撞山上了,人沒救過來。”
王友元不解,“都年根了,他不留家裏準備和老婆孩子過年,還出去幹什麽?”
“當時是他單位一個姓陳的領導讓他去的。”王英回想着當時的情況,“年根了,大勇單位的人有很多都回了老家,大勇自己的車送去做保養,那個姓陳的就讓大勇開了别人的車,沒想到那車有毛病,下坡的時候刹車失靈,直接和山撞到了一起。”
王友元握緊了拳頭,“大勇和姓陳的是有多大的仇,他那麽坑大勇,姓陳的這是殺人,不能放過他!”
秀芝攬着閨女的肩頭,義憤填膺的說:“不能饒過他,讓他償命。”
王英将腦袋靠到秀芝肩膀上,“爹,娘,大勇在單位裏人緣可好了,他和誰都沒有仇,也是咱命不好,趕上了。”
秀芝:“你這個傻閨女,大勇命都沒了,你還替别人說話。”
“唉,人都死了,再說那些有什麽用啊。”王英長歎,“也不知道是怎麽搞的,那些年家裏老是不順,先是他爺爺沒了,然後是可可丢了,再後來大勇也沒了。”
“等等,等等,你剛才說什麽?”秀芝又好像聽到了她不知道的事,問道:“可可怎麽了,什麽時候丢過?”接着她又想起來,幾年前王英回來從來不帶石可,當時她心裏還念估來着,嫌石可這個外孫狗,從來不想姥娘。,回老家來也不來看她,正心寒白疼她了呢。
秀芝忙問道:“是不是前幾年的事,我一問可可你就說可可不願意出門。”
“是,娘,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王英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不堪回首的日子,“可可五歲那年遇到了人販子,被人拐走了,也虧這孩子機靈,半路上趁人販子睡覺的空跑了,這孩子又不認識回家的路,陰差陽錯的跑到了山東z城,幸虧遇到了好人家,她被人家收養了,就這樣在人家過了三年多,有一回大勇去外地出差,正好碰到了一個警察,那警察認識咱可可,就這樣才把可可找回來的。”
秀芝從來沒想到石可竟然還有這麽一段經曆,她憐惜将外孫女摟住,貼貼石可的臉頰,“我可憐的孫兒,你還記得養你的那家人不?”
“記得。”石可點頭,“爹、娘,還有兩個哥哥。”
秀芝:“他們對你好不?”
石可:“好,特别好。”
秀芝感慨的對王英說道:“那可是咱大恩人啊,咱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嗯。”王英遺憾的說道:“當時我和大勇說好了,等到了暑假,就帶着我和孩子去認認門,好好謝謝人家,也算是認了一門親戚,以後也能常走動,沒想到,還沒等到放暑假,大勇就沒了,我又不知道他們的确切地址,後來我們家就搬家了,就再也沒有聯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