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安理得的吃完飯,從掃帚上撕下一根草棒,夾在胳肢窩裏一擦,開始剃牙縫裏的肉絲,這時候的瑞民一身男主人的派頭,他剃着牙在兩間屋裏轉了轉,坐回闆凳上,二郎腿一翹,開始分配今天晚上的住宿。
“娘,我看了,小屋那個床大,睡六口人沒問題,晚上你和嫂子帶着可可她們住那屋,我和新秀帶着倆孩子住客廳這個小床,嗯,雖然有些擠吧,也湊合。”
王英家兩個房間是這樣分配的,客廳放的這張是一米二的小床,平時都是她摟着念念睡在這張床上。
另一間一分爲二,前半部分支了一個爐子,冬天用來做飯和取暖,後半部分放了一張兩米二的大床,孫秀芳和仨閨女就睡在這張床上。
你倒是安排的挺好,兒媳婦還沒回來了,這個家可不是由你說了算的,孫秀芳沒敢直接答應,她沉吟了片刻,“老四,還是等你嫂子回來再說吧。”
瑞民胸有成竹的說道:“不用等,我嫂子就是回來了也得這樣安排。”
話是這樣說,孫秀芳也明白,要想睡下這十口人,隻能這樣睡,“還是再等等吧。”
瑞民才不聽孫秀芳的,等孫秀芳收拾完,他就直接把二小和妮兒先抱上了床,“今兒晚上咱就睡這裏了,你們先上床玩會去吧。”
王英愛幹淨,平時家裏都收拾得一塵不染的,更别說是床上了,王英偏愛天藍色,她認爲這種顔色顯幹淨,所以床單她選的是藍白相間的大方格。
二小和妮兒剛從農村出來沒多久,還沒有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倆孩子在農村野慣了,玩累了爬床上就睡也是常有的事。
再說了,農村到處都是土,摸哪哪是灰,洗也洗不過來呀,新秀自己一天到晚做不完的活,也沒有在這方面多加注意。
後來出來了,搬到廠裏住,但他們住在生活區,離生産區特别遠,屋裏屋外都是水泥地,找點土你得去花池子裏,這可比農村幹淨多了,新秀還覺得自己孩子幹淨呢,也沒有多督促倆孩子多多注意衛生。
這一上床看出來了,兩個孩子往床上一爬,登時幾個大黑印子映在了潔白的床單上。
孫秀芳出來好幾年了,衛生習慣早就養成,睡前一定要洗涑的,不然被頭髒的快。
孫秀芳也就剛去廚房送碗的空,沒成想,兩個孩子在床上翻起了跟頭,王英她是知道的,平時床上有個頭發絲都要捏起來,幹淨得了不得,這倆孩子蹦哒這一會兒,上面就亂七八糟的不像話,而且肉眼可見上面灰一道,黑一道髒印子。
孫秀芳快步走到床邊,伸手就要去抱妮兒,同時不滿的說道:“哎呦,趕緊下來,洗洗再上床。”
新秀也不好意思了,她忙去胡拉床單上的黑漬,“小嘞,聽奶奶的話,一會兒再玩。”
等兩個孩子下了床,孫秀芳忙不疊的去打水,小手小腳洗出來,盆裏的水都成了黑色的。
王英不想回家,她在崔雲香家一直呆到天黑,期間,還在人家蹭了頓飯。
想想和念念就愛吃崔雲香做的飯,眼看着倆個小肚皮都鼓起來,還一個勁的夾着菜往嘴裏塞。
王英都有些難爲情了,她忙說道:“念念,飽了咱就不吃了,可别撐個好歹的。”
崔雲香笑道:“看你,孩子喜歡吃就讓他們吃,我做的飯這麽受歡迎,我還高興呢。”
王英:“嫂子,你說他倆也沒缺了多少嘴呀,怎麽一到你家就跟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
崔雲香憐愛的摸摸念念的後腦勺,笑笑,“都說隔鍋香,我家張軍還老說你做飯比我做飯好吃呢。”
吃完飯,兩人又在一起控訴瑞民,王英是真不想回家看那一家人的嘴臉,可眼見得天黑了,再不走可就耽誤人家休息了,王英隻好戀戀不舍的告别,“嫂子,我走了,回頭再過來找你說話。”說完又沖着一邊玩的正高興的仨孩子喊了聲,“想想、念念,别跟哥哥玩了,回家睡覺了。”
崔雲香跟在她身後挽留,“别急着走啊,軍子和可可還沒下晚自習呢,時間還早,等他們回來你再走也不遲呀。”
王英回頭說道:“等他們下晚自習得十點,耽誤你家小兵睡覺。”
崔雲香遺憾的說:“你看你張大哥也不在家,要是他在家,讓他出面去教訓教訓石老四,不能由着他這麽欺負人。”
王英搖搖頭,“嫂子,我也不能一有事就來麻煩張大哥,放心,這個事我能處理好,實在不行我就把剩下的二百塊錢給他,财去人安樂,以後他也就沒有惦記頭了,也省得老來煩我。”
崔雲香:“我看你呀,就是太好說話了,那石老四也是摸準了你這個脾氣,才敢肆無忌憚的來訛你。”
安安不用上晚自習,她早就回來了,回到家一看,媽媽和弟弟妹妹都不在家,她把書包放下,疑惑的孫秀芳,“奶奶,我媽呢?”
“喲,安安回來了,奶奶這就去給你熱飯。”孫秀芳說着就往廚房走。
安安跟着孫秀芳後面,看着菜櫥裏的一盤剩菜問道:“你們都吃完了?”
孫秀芳把菜端出來正要支鍋,“嗯,今天吃的早。”
安安:“那我媽呢?吃了沒?”
孫秀芳:“吃了吃了,你媽吃了飯帶着想想和念念出去了。”
平時家裏吃飯,除了要上晚自習的石可,王英都是等人到齊了再吃,今天竟然沒有人等自己,安安感覺自己受到了冷落,她撅撅嘴巴,悶悶不樂的吃點東西就準備學習,原本想到客廳書桌上寫作業,但是四叔家兩個孩子太炒了,她隻好拎着書包回了卧房,趴在床沿上寫。
就着月亮地,想想和念念在前面跑跑跳跳的,這讓王英羨慕不已,小孩子就是好啊,每天吃飽喝足了隻管長身體就行,哪像她,一腦袋的煩心事。
屋子傳來孩子的打鬧聲,王英不禁皺皺眉頭,她知道這個點安安肯定是在寫作業,這麽噪雜是聲音肯定影響孩子學習。
當她推開門,一眼看見兩個孩子正在她床上翻跟頭的時候,瞳孔猛的一縮,面色當即沉了下來,但做爲一個大人,又不能直接訓斥人家孩子,她轉頭對瑞民和新秀說道:“安安在學習呢,你們讓兩個孩子小聲點。”
瑞民不以爲意,撇撇嘴,“那能耽誤多大一會兒功夫?”
新秀倒是還有做爲客人的自覺,她忙去安撫兩個孩子,“咱不玩了啊,安安姐姐在學習,不能影響姐姐。”
孫秀芳正在和兒子說閑話,看到王英,不自然的放下手中正納的鞋底子,拘謹的笑笑,“英子,晚上讓他們一家子睡你的床,咱們娘幾個睡大床中不?不然住不開。”
很明顯這是你們已經決定的事,再來問我不是多此一舉嗎?天兒都黑了,瑞民還賴着不走,她就是再煩也不能攆他們出去,王英淡淡的道:“娘,你說怎樣就怎樣吧。”
現在是真沒辦法了,王英之前還想着,不管怎麽說,堅決不給瑞民一分錢,但按現在的情況來看,不給肯定是清淨不了了。
六個人擠在一張床上,即使床夠大,睡起來還是擠的很,王英一夜幾乎沒合眼,她隻想盡快把那家人打發走,天蒙亮,她就起了身,去給石可做了早飯。
石可總覺得跟睡不夠似的,剛一睡着又該起了,媽媽來喊她起床她還在做夢呢。
“可可,起床了。”王英壓低聲音在石可耳朵邊喊了好幾聲才把石可喊醒,她迷迷瞪瞪的坐起來,揉揉眼睛,“媽,幾點了?”
王英拿過衣服給石可披上,“不早了,快起吧,一會兒軍子該來接你了。”
“哦。”石可迅速的洗涑完,三口兩口将碗裏的飯扒拉幹淨,背着書包趕緊出去了,她知道張軍一定在房山頭等她,搭人家的二車子,可不能讓人家等時間長了。
王英一直目視閨女走遠了才回了屋,她坐在床沿上思忖了很久,才又爬回床上,爬到最裏邊,用鑰匙打開一個大木箱子,當年公家給了撫恤金她就藏在裏面。
錢一直用一塊白手帕包着,王英掀開帕子,裏面是厚厚的一沓子大團結,她将裏面的錢數了數,總共還有二百一十七塊錢,她想了想,将十七塊錢零頭查出來,剩下的都裝進了衣兜裏。
瑞民這一夜睡的也不踏實,他心裏沒底,嫂子這裏到底能不能訛到錢出來?他雖然說了,不給錢人就不走了,那怎麽可能!一來他還得上班,二來他剛習慣抱着熱乎乎的女人睡覺,哪能舍得再去獨守空房。
早上這一陣挺忙的,可可和安安上學不是一個點,伺候完可可,安安也該到點了,等安安出了門,她也快該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