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咳了一聲,“大小他娘,你家的地耪完了?”
新秀心裏緊張,她強做鎮定,“沒呢,爹我來找你有點事。”
老爺子手扶鋤頭把,“啥事呀?”
“我今天想去走個親戚,中午讓二小和他哥在你這邊吃頓飯行不行?”
還沒等王老爺子回答,二小首先反對,“娘,昨天咱說好的,你帶我一塊去。”
老爺子擰眉,“地還沒耪完你還有心走親戚?莊稼人分不清哪頭重哪頭輕嗎?”
公公的态度更堅定了新秀想離開的決心,她陪着笑臉,“我就去一上午,中午吃了飯就回。”
“不年不節的你走什麽親戚?是你娘家有什麽事兒?”
新秀胡亂答應着,“是有點事。”
王老爺子狐疑的瞪着三角眼,“沒聽說你家有什麽事呀,再說了,你回娘家咋就不能帶二小了。”
新秀一噎,她硬着頭皮說道:“我想快去快回。”
二小唯恐新秀丢下自己,他仰着小臉,摟着新秀的腿不撒手,“娘,我要跟你一塊去姥娘家。”
新秀不敢再強求,隻好說道:“那爹,中午大小家來吃飯行不行?”
“行,你跟你娘說一聲吧。”老爺子說完,扛着鋤頭走了。
新秀目視王老爺子走遠,這才領着兩個孩子進了院子,王老太太早就将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看見新秀進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說新秀,你娘家整天咋不是這事就那事呀?”
老太太這樣說新秀聽了心裏極其不舒服,“娘,一年到頭我才能回幾次娘家,怎麽我娘家就整天不是這事就那事了?”
老太太:“還說沒事,沒事你今天回什麽娘家?”
新秀被怼了回來,要不是今天還有重要的事要辦,她真想好好的跟老太太理論理論,“娘,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你就說大小今兒中午過來吃飯你同意不同意吧。”
王老太太斜睨着新秀,“那是我親孫子,來吃頓飯我還能說不同意?”
新秀牽住兒子的小手,“那行,娘,我就先走了。”
王老太太不難煩的說道:“走吧走吧,你想着早點回來就行了。”
新秀抿抿嘴,沒有多說話,領着兩個孩子回了自己家。
計劃沒有變化快,現在計劃有變,二小是暫時不能留下了,新秀把孩子放到家裏,叮囑好小兄妹兩個,“二小,妮兒,娘出去辦點事,你倆在家等我一會兒,可千萬别出門亂跑,不然等娘回來看不見你們倆,去姥娘家可不帶你們了啊。”
二小唯恐新秀不帶他,他乖乖答應,“娘,我不亂跑,妹妹也不亂跑。”
“好孩子。”新秀摸摸二小的腦袋,起身就往村委會走去。
一般的情況下,村長都是每天早上到村委會轉一圈,确定沒什麽事了,才會回家扛着鋤頭去伺候自己家的承包地。
新秀就怕找不到村長,她一路小跑,跑到村委會還微微氣喘,“村長。”新秀咽咽口水說道:“我找你有點事兒。”
村長:“啥事呀這麽急?”
新秀:“麻煩你給我開張證明。”
村長:“什麽證明?”
新秀遲疑了一下,羞澀的說:“嗯,結婚證明。”
村長:“結婚證明?誰的?”
新秀豁出去了直接說道:“我的。”
村長上下審視新秀一番,這小媳婦守了這幾年,終于要走了,“好啊。”他笑笑,從抽屜裏把稿紙拿出來,問道:“男方是哪裏的?”
新秀記得程麗雲跟她說過瑞民的情況,她回想了一下,把瑞民的情況簡單告訴村長,“人在外地工作,但老家是咱這裏的。”
“哦,人多大了?”
“三十一。”
“不錯。”村長點點頭,把寫好的證明遞給新秀,“年齡上倒是和你相當。”
“嗯。”新秀将證明看了一遍,确認無誤後說道:“村長,還得麻煩你蓋上咱大隊的公章。”
“那你給我,我給你蓋上。”村長從褲腰上解下一串鑰匙,打開抽屜,取出公章在上面哈了口氣,又在桌子上翻了翻,從一堆報紙下面翻出一盒髒兮兮的紅印油出來沾了沾,使勁在證明上面蓋上大紅印。
“蓋好了,拿着吧。”村長又将證明遞還給新秀。
“謝謝村長。”新秀感激的雙手接過證明,在紅章處連吹好幾下,确認印油幹了,才小心翼翼的将證明疊起來放到貼身口袋裏。
上午時間有限,新秀不敢逗留,她說道:“村長,那我就先走了。”
村長笑着說:“走吧,辦喜事的時候别忘告訴我一聲,我去讨杯喜酒喝。”
新秀微微搖頭,“二婚,我不準備辦了,打了結婚證直接搬過去就行。”
村長送新秀往外走,“诶~二婚也是喜事,哪能不辦呀。”
新秀沒有再做解釋,與村長告别後,急忙又跑回了家,現在時間已近九點,她還得去l莊,還得趕十一點的火車,萬萬不能耽誤了。
新秀揣好證明,回到家都不敢停頓,背上行李,抱着妮兒,牽起二小就急急的趕往l莊。
村長送走新秀後,轉身就進了會計的辦公室,他坐到會計對面的椅子上,一隻腳踩住椅子背,掏出煙遞給會計一根,八卦的笑道:“老李,你猜楊新秀剛才來找我幹啥。”
“幹啥?”李會計接了村長的煙,忙劃了根火柴先将村長嘴角叼着的煙點着,才去點自己的。
村長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一個長長的眼圈,“找我開結婚證明。”
李會計嘴角叼着煙,冒出的煙霧正好薰着他的眼睛,他半眯着左眼問道:“呦,這是找妥了,她婆家知道不?”
村長:“誰知道她婆家知道不知道,她來找我開證明,我不能不給她開呀。”
李會計:“也是,寡婦想再嫁,婆家就是不同意也沒法。”
村長和會計兩人又說了會話,村長将煙頭子按到煙灰缸裏起身道:“沒什麽事我就先家走了,地裏的草還沒耪完,我得下地幹活去。”
會計站起來目送他,“你先走,我還有一點帳沒記完。”
村長背着手回到家,尚梅正在家裏洗衣裳,看見男人回來,她先問了句,“你今天咋回來這麽晚?再不下地都該吃晌午飯了。”
“今天有事。”村長蹲到媳婦的洗衣服大盆旁說道:“今天楊新秀去找我了。”
尚梅警惕的問男人,“那小寡婦找你幹什麽?”
“你看看你這是啥表情!”村長點點媳婦的鼻子,“一看你這腦袋裏就沒往好裏想。”
“嘻嘻。”尚梅在搓衣闆上連搓好幾下掩飾道:“我可什麽都沒想,是你想多了吧。”
“我跟你說,就她那樣的我能有什麽想法,就是有想法也都在你身上了。”
尚梅嗔瞥了村長一眼,“快跟我說,小寡婦到底找你幹什麽,我可沒那心思猜。”
村長往媳婦跟前挪了兩步,“楊新秀找我開結婚證明。”
“啥!”這可是個大新聞,尚梅衣服也不洗了,“快跟我說說,她又找的男人什麽樣?”
“我就知道那人老家是咱們這裏的,人在外地工作,今年三十一歲。”
“呦,條件還不錯啊。”尚梅有些嫉妒,“沒想到她那樣的還能找到吃官飯的,你說她老婆婆家真不知道她又找了?”
“這我可不好問。”村長說完到門後頭扛起鋤頭來,“我下地了啊。”
尚梅肚子裏藏不住事,得知這個大新聞心裏更憋不住,她匆忙的将衣服洗了,拿了雙鞋底子就出了家門,還沒等到吃午飯的時間,這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傳五,五傳十,小半個村都知道了。
村長扛着鋤頭路過王老爺子家的地的時候,王老爺子耪地耪得正起勁,他高聲問道:“叔,新秀日子定在了哪天?到時候需要我幫忙你老說一聲就行。”
老爺子沒聽清村長說什麽,他張開右手附到耳朵邊,“你說什麽?新秀怎麽了?”
村長把鋤頭放下,就在路邊和老爺子說起話來,“新秀剛才找我開了結婚證明,你老不知道,新秀已經找好人家了嗎?”
王老爺子頓感不妙,他也不耪地了,急急的走出來,“你剛才說什麽,新秀開好什麽證明了?”
看老爺子這樣子就知道他還蒙在鼓裏,“你家新秀剛才找我開了結婚證明,怎麽,這事你不知道?”
“怪不得,她今天要回娘家,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去。”老爺子說完,根本顧不上和村長寒暄,扛起鋤頭就往家裏跑。
瑞民早早的就到程麗雲家,事情談妥了,不能虧待了媒人,瑞民大方的包了一個二十元的紅包,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紅包奉上,“嬸,我的事辛苦你了,我也不知道該買什麽,這二十塊錢你拿着,自己想吃什麽自己去買。”
二十塊錢可不算少了,相當于一個工人大半個月的工資呢,程麗雲接過紅包,嘴裏還客氣的說:“你看你,還跟嬸這麽見外。”
“嬸,應該的,我對你的感謝可不是這點錢能代表的,我一輩子都記得嬸的好。”
兩人說着話,眼看着都九點多了,新秀還沒有到,瑞民心裏急,他可沉不住氣在家裏等,早早的就站在村口往新秀來的方向看,他一直以爲兩家都說好了,新秀隻帶一個孩子過來,當他遙遙的看見新秀帶着的是兩個孩子時,當即臉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