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新秀來找他們修房子,他們聽了,心裏還有點幸災樂禍的,看看,好房子給了你們,那房子照樣爛,要我幫你們修房子,我哪有那個空啊,天天地裏的活都忙不過來,還是你自己去想想辦法吧。
楊新秀心涼了,除了孩子,她甚至都找不到繼續在這個家呆着的理由,楊新秀一路走一路哭,一直走到當家的墳前,趴在男人的墳頭上好一陣痛哭。
楊新秀邊哭邊罵,“你個瞎眼的,你活着的時候什麽都是你爹娘,什麽都是你那兩個哥,你看看現在,他們是怎麽對待你老婆孩子的,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你有本事把我們孤兒寡母也帶走吧,省得我們在這個世上受罪了。”
人整整哭了一上午,那嚎啕聲老遠都能聽見,眼看着該做中午飯了楊新秀才收住眼淚,哽咽着往家裏走。
經過一場肆無忌憚的宣洩,楊新秀心裏透亮了許多,路過程麗雲家的時候,正好看見程麗雲和她母親挨坐在一起,娘兩個親昵的說着小話摘着菜。
都是一個莊的,楊新秀對程麗雲也算是了解,她知道這個人喜歡當媒人,當即她心中一動,腳步一拐就進了程家的院子。
經過一上午的哭泣,楊新秀嗓子早就啞了,每說一個字,嗓子都疼了很,“大娘,麗雲姐回來了。”嗓子的疼痛讓楊新秀的嘴角一抽,這幾年的勞累,楊新秀的臉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大很多,頭發枯如幹草,面容憔悴,眼中更是沒有一點神采。
程老太太張開缺牙的嘴,笑着招呼楊新秀,“新秀啊,快來坐。”
程麗雲順手從旁邊拉過一個闆凳放到自己身邊,拍拍凳子,“新秀,來坐姐這來。”
程老太太對楊新秀是非常同情的,看着她雙眼通紅的 樣子,知道她又是哭過了,老太太好心的勸道:“新秀,遇到事想開點,看着三個孩子的份上也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楊新秀有了可以傾述的人,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落,“大娘,不想開有什麽法呀,自己勸自己呗。”
楊新秀哭着,把自己遇到的這些事都跟程老太太母女倆說了一遍,末了,伸出滿是老繭裂口的手給兩人看,“大娘,麗雲姐,你們看我的手,哪像是三十歲女人的手,八十老太太都不換。”
程麗雲握住楊新秀的手一遍遍的摩挲着,她歎息着,“妹子,你過得什麽日子呀,要我說,你别守着了,姐這邊要是有合适的人,給你留意着,你還是走一步吧,找一個人幫你總比你受這些個罪強。”
原本楊新秀已經起了這個心思,程麗雲這麽一提,正中她的下懷,但是她還不能答應的太痛快,她撩起衣襟擦擦眼角,“麗雲姐,說真的,能不走這一步我是真不想走這一步,現在我是沒有辦法了,房子露了一個大窟窿,一下雨就跟個漏鬥似的,婆家連一個搭手的都沒有,我也想找一個人幫我,要是真有合适的,你就給我介紹介紹吧。”
“好,隻要你同意。”程麗雲拍拍楊新秀的手,“有合适的姐一準回來告訴你。”
瑞民都等躁了,瑞福才踩着三輪車慢悠悠的回來了。
此時太陽已經沉入地平線,早升的彎月挂在天邊,偶爾有幾顆小星星眨着眼睛,月光下,樹影婆娑随着小風微微擺動。
瑞民一直支着耳朵聽隔壁的動靜,那邊的大門嘩啦一響,瑞民就知道三哥這是收攤回來了,于是他把手裏的碗往桌子上一撂,起身就走了出去。
瑞福因爲每天都需要往家裏推三輪車,他的大門開的就比較大,兩扇門推開,輕松的把車騎進去。
瑞民過來的時候,瑞福還沒來得及下車掩門,瑞民一句“三哥回來了”還把他吓一跳,回頭一看是瑞民,他忙不疊的跳下車,“咦,老四,你啥時候到的?”
瑞民雞圩眼,他雖然隻能影影幢幢的看到一個身形,但從聲音也能聽出來這是他三哥不假。
“下晚剛到。”瑞民站在院子裏,就着月亮地,開始打量瑞福的房子,這是坐北向南兩間正屋,西邊蓋得是一間廚房,因爲地基有限,這處院子并不大,但是一個人住,還是顯得清淨了一些。
瑞福站在弟弟身邊,得意的問道:“哥蓋得房子怎麽樣?”
瑞民隻能看見一個大緻的情況,蓋得好壞他可看不清,但人都喜歡聽好聽的,瑞民說話就往瑞福的心眼裏碰,“可是不孬,看着就恁好,三哥你有了房子,啥時候再娶個嫂子進來就更好了。”
“那不急。”瑞福洗了把手,準備到廚房裏去做飯,“老四,你吃了飯沒有?哥給你做點好吃的。”
瑞民咂咂嘴,“剛在六子那喝了一碗糊塗。”
瑞福:“嗐~糊塗能頂啥,哥回來時買了一斤豬雜碎,哥再整倆菜,咱倆一塊喝兩盅。”
瑞全收了碗,跟在瑞民後頭也過來瑞福這邊,聽到有肉,忙說道:“三哥,我也要吃肉。”
瑞福翻看着廚房裏的東西,答道:“好啊,你去裝一盤花生米先炒着,我看看再整點啥,早知道你四哥今天回來,我就多買點東西了。”
“好嘞。”瑞全高興的拿起一個碗,盛了一碗生花生米過來,他把鍋蓋打開,瞅瞅竈膛,心說我一邊燒火一邊炒花生米這活幹不了啊,看看瑞民站在一邊,他喊道:“四哥,你過來幫我燒火中不。”
“那還有不中的?”瑞民直接在竈口坐下,抓起一把麥稭先引着火,然後又填了幾根玉米杆,“六子,你五哥幹嘛去了,咋到現在也沒見他。”
瑞全嘩啦啦的翻炒着鍋裏的花生米,“五哥沒幹嘛呀,興許還在牌場打牌了吧,等一會兒他就該回來了。”
瑞民眉頭一皺,“老五打牌的瘾還那麽大?”
瑞全點頭,“五哥喜歡打牌,沒事就在那呆着。”
石有田活着的時候,有人管着瑞勝,他還不敢這麽放肆的玩牌,現在好了,爹死了,娘也常年不在家,現在又處于半分家狀态,沒人管着他,瑞勝就放飛自我,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很快,瑞全的花生米炒好了,瑞福又拍了黃瓜,用蒜泥、醋一調,拉開小桌一放,又拿出來一瓶二鍋頭,倒了三盅酒,弟兄三個吃了起來。
瑞民還惦記着人家小寡婦呢,一杯酒下肚,他就迫不及待的把這件事問了出來,“三哥,你來信說的那個人是真事吧?”
瑞福咽下杯中酒,辣得他忙叨了一塊豬肝放到嘴裏,“當然是真事了,不然哥給你寫信幹什麽,郵票不花錢哪。”
瑞全不善喝酒,他隻呡了一小口酒,就不停的撿好吃的叨個沒完,别看他嘴邊不停,耳朵也沒閑着,兩個哥哥的對話他全聽在了耳朵裏,他插了一句嘴,“三哥、四哥,你們說的啥事呀?”
瑞福:“吃你的吧,小孩子家家的操多少閑心。”
說他是小孩子,瑞全很不服氣,“三哥,我都二十多了,怎麽還能算上是小孩子。”
瑞福:“我和你四哥都三十多了,你在我們面前不是小孩子是什麽?”
瑞民今天突然回來,瑞全本來挺納悶的,這麽一看,果然有事,他嘟囔道:“那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事你們不能瞞着我。”
瑞福沖着瑞民一努嘴,“是你四哥的好事。”
一聽是好事,瑞全更來了精神,他把闆凳往瑞民身邊一拉,臉上全是讨好,“四哥,你啥好事啊,跟我說說呗。”
瑞民含笑說道:“你聽你三哥說,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麽能算是好事?”
“到底啥事呀?”瑞全也沒心勁吃飯了,盯着兩個哥哥一個勁的問。
吊足了瑞全的胃口,瑞福才慢悠悠的開口說道:“程嬸說要給你介紹個四嫂子,你四哥是專門回來相看的。”
但凡遇到男女之事,人都八卦,瑞全一聽是跟未來的四嫂子有關,他更精神了,“真的?那可真是個喜事,人是哪個莊的?四哥你啥時候去見”
瑞民臉色微微泛紅,“是程嬸子娘家那個莊的,至于啥時候去見,明天問問程嬸的意思,讓她安排個時間。”
說話間,瑞勝回家來吃飯了,他先進了老宅,發現一個人都沒有,掀開鍋蓋看裏面還有給他留的玉米面粥,他拿起鍋邊的碗,盛出一碗來,邊順着碗沿吸溜邊嘟囔,“六子也真是的,天天燒糊塗,就不知道做點好吃的。”
瑞勝端着碗走到瑞福這邊,見裏面亮着燈,他信步走了進去,詫異的看見瑞福帶着人正在喝小酒,當即就不願意了,“三哥,你們吃好吃的爲什麽不喊我?”
瑞福:“喊你?你打牌就打飽了,我喊你幹什麽?”
瑞全往旁邊挪挪,給瑞勝騰出一個地方,“五哥,你看看是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