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你要給我主持公道啊!”王英指着陳平的鼻子恨不得上去咬上幾口,“是他,是他非要大勇出車的,昨天早上大勇明明是去交鑰匙的,大勇說車有問題,是他不信,說讓大勇再開一天的。”
“隊長。”在任秉鋒利刃出鞘般的目光下,陳平喏喏的,“我也不知道會出事呀,我和大勇又沒仇,哪能故意害他,這就是個意外。”
原本孫秀芳已經由嚎啕大哭變成的低聲啜泣,聞聽此言,登時癱坐在地上,“我的兒呀,你死的冤哪――”她一邊拍着大腿一邊指着陳平開罵,“都是這個喪良心的,要了你的命啊,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俺兒是怎麽得罪你了,你要把他往死裏整啊――”
石可也聽明白了,就是眼前這個人害死了爸爸,她怒火中燒,五指成爪,沖着陳平就撓了過去,“你個大壞蛋,是你害死我爸爸,大壞蛋!大壞蛋!”
爲什麽要用撓的?還是得益于嚴思勤和趙良生帶着她去方小燕家找公道那次,石可還記得娘一把薅住吳梅頭發的威武。
無奈她人小個子矮,再說大冬天的穿的也厚,她那兩隻小爪爪根本對陳平構不成威脅,連撓癢癢都算不上,石可又把爪爪變成拳頭,一下一下的砸在陳平的肚子上。
小拳頭倒是有點力度,但是砸在陳平身上還是跟幫他疏松筋骨差不多。
這些倒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石可臉上的恨,那真是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
陳平臉上挂不住,卻隻能尴尬的受着。
李衛國還是顧及陳平的面子,再說現在也不是處理這件事的時候,現在要做的是處理石大勇的後事,李衛國上前将石可抱了起來,“可可,這個事等回去再說,現在先顧着你爸爸。”
石可腿直蹬,上半身還努力往陳平那邊夠,憤怒的嚎叫,“大壞蛋,我打死你,打死你!你賠我爸爸,賠我爸爸!哇哇哇――”
李振漢等人也不知道事情竟然還有個中曲折,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愣了愣神,再看陳平的時候目光都變得複雜起來,做爲副隊長,偶爾也在大會上發發言,強調強調安全生産什麽的,怎麽還會犯這種錯誤。
“王英同志。”任秉鋒拉着王英往旁邊帶了帶,“我保證回去後就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給你一個交待,現在是大勇的事要緊,人既然已經走了,咱還是讓他盡快入土爲安吧。”
家屬已經見過死者的最後一面,老這麽放着也不行,現在國家提倡火化,像他們這樣的單位更沒有土葬的可能,後續事宜全部由李衛國接手,李衛國将醫院的費用結清後,高個幫他們聯系了火葬場。
臨走張強掏出七十五塊錢遞給兩人,“師傅,這是昨天我借你們的錢,一共七十五,查查對吧。”
“錯不了。”高個也沒看,直接數出四十二塊五給矮個。
火葬場在城北的一個山根下,山上面種得是四季常青的松柏,火葬場的院子很大,大門正對着是辦公樓,大樓的側面是一間商店,賣得都是骨灰盒和香燭紙錢之類的祭祀用品,在院子的最北方,聳立着一個高高的煙囪,想來就是焚化的場所。
李衛國到辦公樓裏辦好手續,又到旁邊的商店裏選了一個骨灰盒,這才跟着工作人員,推着石大勇,領着一群人往北走。
雪天的原因,今天火葬場的人不多,車子直接推在火化爐前,這是一個人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刻,再過一會兒,人就會變成一縷青煙,一把骨灰,世界上将再也沒有這個人。
工作人員将白布揭開,讓親朋家屬與死者做最後的告别。
一會兒就再也見不得大勇了,王英直接撲到石大勇的身上,戀戀不舍的一遍一遍撫摸着石大勇的臉頰,“大勇,大勇,你走好啊――”
任秉鋒等人抱着幾個小的,張強扶着孫秀芳繞着石大勇緩緩的轉了一圈,轉到門口處直接走了出去,楊文卉來扶王英,王英掙脫她的手,“楊大夫,你出去吧,我要送大勇最後一程。”
石可一直貼在媽媽身邊,媽媽不出去她也不動。
“可可,你跟阿姨出去吧。”楊文卉要拉石可的小手。
石可小嘴繃得緊緊的,搖搖頭,抓着王英的衣襟不放。
這邊有一個風俗,死者在焚化的時候,他的至親需要跪在爐前喊着躲火,一般的情況下都是死者的子女來喊,可石大勇幾個孩子都太小,也就石可稍微大一點,既然石可不願意出去,那就讓石可來喊吧。
幾個工作人員一起将石大勇擡到爐床上,按動按鈕,傳送帶開始工作,帶動石大勇緩緩的将爐裏走。
平時手燙一下都會很疼,這可是生生的把人化成灰,那是得有多疼!王英的心抽成一團,不由得喊了一聲:“等一下!”
傳送帶停住了,王英她疾步走到爐前,推着大勇的身體急道:“大勇,你醒醒,再不醒就晚了。”
石大勇随着王英的力度晃了晃,依舊躺着無動于衷。
王英又推推他,“大勇,會很疼,會很疼的。”
石大勇還是依舊,傳送帶咔咔咔的又開始運行,“大勇――”王英驚恐的去抓石大勇的衣服,卻被旁邊的工作人員拉住了手,“同志,人已經死了,感覺不到疼的。”
“會疼的,會疼的,燙傷最疼了,我就被燙過,我知道。”王英臉上全是心疼與惶恐,“别燒他了,求求你們别燒他了,他疼。”
“好好。”這邊工作人員答應着,那邊的工作人員卻按着了操作開關。
“轟!”是瞬間着火的聲音,王英聽見了,她絕望的尖叫,“大勇――啊――大勇――”
“孩子,你跪下喊躲火。”有工作人員對石可說道。
石可聽話,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大哭,“爸爸,你躲火,你躲火――”
王英聽見閨女喊的話,她滑坐在地上,歇斯底裏的哭叫,“大勇,你躲火啊!别叫火苗碰到你!大勇,你躲火啊――”
昨夜雪下得好大,整個大山都白了頭,那高聳的煙囪上,有煙冒出來,在雪山的掩映下,飄飄蕩蕩的向天際散去。
石可懷裏抱着骨灰盒走出來,工作人員告訴她,這裏面裝的就是她爸爸,那麽高,那麽大的爸爸,竟然隻剩下這麽一點,一個小小的盒子就整個的裝了進去。
王英已經哭的虛脫了,由楊文卉半摟半抱的扶出來。
“沒有了,再也沒有了。”王英喃喃自語,“再也見不到大勇了。”
任秉鋒很是心酸,他站在王英面前,“王英同志,事情已經這樣了,爲了你的孩子,你也一定要堅強。”
王英擡擡眼皮,嘟囔着,“我堅強,爲了孩子,我堅強。”
任秉鋒忍住竄上鼻梁的酸意,他深吸一口氣,将湧上眼的霧氣壓下去,“王英同志,你需要誰來幫你一起料理石大勇同志的後事,你說叫誰來,我安排小李去拍電報。”
“叫誰來?”王英已經遲鈍的腦子轉了轉,她第一個想到了就是王月娥,“叫我二姐,還有大勇的弟弟來吧。”
“那你一會兒把地址告訴小李吧。”
“哦,地址。”王英王英腦子裏面一團漿糊,平時就挂在嘴邊的地址這會子怎麽也想不起來了,“地址是什麽來着?”王英想了好半天,才一點一點的将地址回憶出來。
自爹走後,娘又跟着大哥生活,瑞成嘗到了當家作主的甜頭,自己掙錢自己花,再也不用将錢交到父母手裏,手裏頭有了活錢,花起來就是方便。
大哥前幾天寄了二百塊錢,讓先備些磚,過一段時間就回來蓋房子,這蓋房子可都是大喜事,瑞成特别高興,帶着幾個兄弟把磚買了回來,看着擺在牆邊的一溜紅磚,瑞成心裏盤算起來,家東有一塊地,他想把新房子建到那邊,現在曉霞肚子裏面又有了孩子,等過兩年一分家,他家人口多,就要家東那的房子,以後他們一家人自己過自己的清淨日子。
家裏的幾個兄弟,瑞成除了操待着别耽誤了地裏的活計,其他的什麽都不問,你們愛幹什麽幹什麽,老五老六玩心大,沒事就出去打牌,就是老三,也不知道他天天忙的什麽,人不圍牌場,就是見不到人,現在家裏的大院子,不到吃飯睡覺時間,一般情況下,也就隻有他們一家人。
“叮鈴鈴......”一串鈴聲響起來,郵遞員拿着電報在門口喊了一聲,“家裏有人嗎?來拿電報。”
“來了。”瑞成忙開門迎出來,“我大哥拍來的?有事寫信就行了呗,啥急事還拍電報?”
郵遞員一條腿跨在自行車上,一隻腳點在地上,東西送到了,他直接一蹬車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