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卉感覺手裏的王英搖搖欲墜,她神情複雜的看着王英,一隻手托住王英的胳膊,一隻手扶住王英的腰,“嫂子!嫂子!”
孫秀芳在旁邊聽得真真,“俺兒怎麽了?俺兒怎麽了?”她急忙撲過來,就要去抓任秉鋒的衣服。
李振漢見了,慌忙上前兩步,抓住孫秀芳的雙手,“老人家,你别急,現在趕緊去收拾東西,叫上孩子們,咱們馬上動身。”
“哦,動身……動身。”王英如夢初醒,轉頭就喊:“可可,快帶妹妹出來!”喊了後才想起來可可不在家,忙又對崔雲香說:“嫂子,可可可能在你們家,麻煩你快叫可可回來!”
崔雲香對突如襲來的消息驚呆了,聽見王英喊她她才回過味來,忙不疊的往外走,“我這就去。”
崔雲香跑回家一看,果然,石可帶着兩個妹妹正在和軍子哥倆做遊戲。
“可可,趕快跟我回家,你爸爸出事了!”崔雲香說着拉着安安和想想的手就往回跑。
石可愣了一下,慌的跟着崔雲香後面追,“崔娘,我爸爸怎麽了?”
“你爸爸出車禍了,現在你爸爸單位來人來接你們去醫院。”
“媽――媽――”張軍也跟着跑出來,張兵見眨眼間院裏就剩他自己了,也跟着哥哥的後面跑。
孫秀芳從來沒有這麽慌張過,原來家裏有事她都是倚仗石大勇,現在大勇出事,瑞民又回老家了,她竟然不知道該指望誰,隻是哆嗦着嘴唇看王英,“英子,英子,可咋弄?可咋弄?”
經過最初的慌亂,王英穩了穩心神,她強撐着顫抖的腿說道:“娘,你趕緊把你的大襖穿上,黑了冷。”
“媽媽。”石可跑回家,越過院子裏的陌生人直接站到王英身邊。
“可可,領你妹妹進屋去穿厚衣裳。”王英說完扶了扶門框,感覺身上有了力氣,急忙進屋把孩子們最厚的衣服都找出來。
崔雲香邊幫着給安安和想想穿衣服,邊擡頭看王英的臉色,“英子,你别急,大勇已經送到醫院了,沒事的。”
“嗯。”王英忙着給石念穿的厚厚的,孩子那麽小,可不能凍着了。
很快,一家人都穿戴完畢,王英一把将石念抱起來,急急的往外走。
“英子,你自己還沒穿大襖呢。”崔雲香急忙在後面喊。
“我不冷。”王英哪裏顧得上自己,她回頭對石可說了聲,“可可,領着你妹妹快點。”
“那怎麽行?”崔雲香順手在櫃子邊拿了一個襖追了出來。
王英抱着石念走在最前面,後面跟着花白頭發的孫秀芳,再後面是挨肩的三個孩子,不是老就是小,看着這樣的一家人,任秉鋒心裏一陣難受,他急忙前迎兩步,把安安和想想抱起來。
“隊長,給我一個。”李振漢從任秉鋒懷裏接過想想。
吉普車坐不下那麽多人,任秉鋒讓王英帶着老人和孩子坐在吉普車裏,把人安頓好,他對着自己的司機說了句,“小王,照顧好你嫂子她們。”
“放心吧,隊長。”王輝答應着,等從倒車鏡裏看到任秉鋒帶人都上了後面的大車,這才啓動油門。
崔雲香領着兩個兒子站在路邊一個勁的跟王英招手,“英子,你放心,沒事的。”
慌裏慌張的也忘了鎖門,王英把腦袋從車窗裏探出來,“嫂子,麻煩你幫我看家。”
一腳油門,車“嗖”的竄了出去,冷風登時從敞開的窗戶竄了進來,王英急忙關上窗戶,把石念又往懷裏緊了緊。
“小王,大勇現在在哪個醫院。”光顧緊張害怕了,王英把這件事忘了,這會子才想起來。
“嫂子,在長治市*****醫院。”
“人怎麽樣了?”
王輝哪敢實話實說,他打了個哈哈,“嫂子,具體的我不知道,我也是聽說。”
“哦。”王英沉默了,她把身子靠在後座倚上,腦子裏全是胡思亂想,大勇要是輕傷還好說,不過看隊裏領導這個架勢大勇不可能是輕傷,傷情一定很嚴重,就是不知道嚴重到什麽程度,嗯,不管嚴重到什麽程度,隻要人沒事,哪怕是他癱了,殘了,隻要是人活着都不怕。
王英眼睛一眨不眨直愣愣的盯着前方,天漸漸黑了下來,隻能看見大燈射出來的光束照着前方的路。
孫秀芳和三個孫女坐在後排,英子不說話,她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把三歲多的石想抱在自己懷裏,随着車的運行晃動。
張強和王明輝跟着工作人員一直把石大勇送到了太平間,等石大勇躺好了,他們才跟在兩人後面走出來。
工作人員是一個高個,一個矮個,其中一個高個說道:“同志,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們一下。”
“你說。”張強從來沒有處理過這樣的事,一些注意事項他都不知道,忙擦了把眼淚答應道。
“剛才搬病人的時候我發現病人沒有穿衣服,現在人沒了,你們不能讓他赤條條的走啊,不管怎麽說都得讓他穿上衣服。”
高個不說張強還真把這件事忘了,大勇進手術室的時候是穿着衣服的,後來爲了方便做手術全都脫了,做完手術衣服也都拎出來交給了他們,但上面全是煤灰根本不能給石大勇穿,當時病房裏面暖和,想着蓋着厚被呢肯定不冷,再說也根本沒有心思去想衣服的事。
得給大勇買身新衣服,張強想,老人走了還有身新的裝老衣裳呢,不能讓大勇連身新衣服都穿不上。
張強摸摸自己的衣兜,一摸一個空,裏面一分錢都沒有,他轉頭問身邊的王明輝,“王會計,你那還有錢沒有,要有借我用用,我給大勇買身衣裳去。”
王明輝拍拍書包,撐開個口子給他看,“沒了,全交醫藥費了。”
這可怎麽辦?張強問高個,“同志,我們身上都沒錢了,隻能等單位來人拿錢過來,你們幾點下班,我們買了衣服就過來。”
“同志,我們幾點下班倒是其次,一般的情況下六點就下班了,你可能不懂,人死一個小時後有屍僵出現,漸漸的會越來越硬,那時候人硬得跟個棍子似的,根本沒法穿衣服。”
這兩個人不是醫生,充其量隻能算得上是後勤人員,雖說不是醫生,但見得多了,人死後身體的各種變化了解得還是非常清楚。
聽大夫這麽說,張強心裏有點急,買衣服還得盡快,可身上沒有錢,想什麽都是白搭,“同志。”張強對着高個說:“你能不能借我點錢。”說到這裏又怕高個不信任他,急忙把工作證給掏了出來,“我把工作證押給你,等我同事來了一定還你。”
高個和矮個的這個工作有一個隐形收入,就是幫助家屬料理死者的各種後事,給死者穿衣服就是一項,衣服不白穿,穿一次五塊錢,剃頭五塊錢,擦身洗臉五塊錢,基本上每一項收費都是五塊錢,說句不好聽的,每一個死者都是他們的客戶。
高個沒有去接張強的工作證,開始從兜裏往外拿錢,“同志,不用你的工作證,你說借多少?”
“你有多少?”
高個把錢都掏出來數了數,“我這有三十。”
“三十夠不?”張強沒有買過裝老衣服,不知道價格。
“孬的夠了,好的不夠。”
不能讓大勇穿孬衣服走,人生在世最後一次了,說什麽也得穿件好衣裳,張強有看向矮個,“師傅,你那有錢嗎?借我點錢行嗎?”
“應該有,我看看。”矮個抓出一把錢數了數,“我這有四十多,給你四十。”
“謝謝兩位,謝謝兩位。”張強一個勁的道謝,他把錢接到手裏,“同志,你們這哪裏有賣衣服的。”
“醫院對面就有,你們快去快回,我們隻能等到六點,主要是太平間這個地方……”高個沉吟了一下,“你應該明白?天一黑我們就下班,明天太陽出來了就過來。”
“哦,我們這就去。”張強說着拉了王明輝就要走,高個忙又喊住他們,指着不遠處了一個房間說道:“你買回衣服來就去那裏找我們。”
醫院院對面果然有好幾家賣喪葬用品的,張強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買新衣服原本是讓人心情愉悅的事,可一想到這是給最好的兄弟買送行的衣物,他心裏就堵的難受,“同志,有沒有男人穿的衣服。”
“有。”店主從旁邊拿出一身绛黃色的衣服出來。
這是啥衣服呀,張強看的直皺眉,這也太難看,也就七老八十走的人才穿,那麽帥的石大勇肯定不願意穿這種衣服,“同志,還有别的嗎?”
“還有這種。”店主又拿出一身亮藍色的衣服。
這種顔色比剛才那身還難看,看着都讓人暈眼,“還有嗎?”
“沒了,不管你到哪裝老衣裳就這兩種。”
“哦,那我再看看。”張強拉着王明輝從店裏轉出來,他抿了一下唇,“王會計,大勇肯定不願意穿這種衣裳走,咱還是去商店看看吧,我知道大勇喜歡什麽樣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