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廚子的就喜歡别人誇自己菜的味道好,王友元笑眯眯的将魚肉放到嘴裏,細細的一抿,把魚刺抿出來:“好吃是好吃,就是刺忒多。”
王英掇了兩根芹菜棒放到自己嘴裏,脆生生的咀嚼着:“爹,我記得俺幹叔他兒子是咱縣糧食局的,他還在那幹不。”
王友元滋溜一聲,一口小酒下了肚:“咋不在那幹來,人越幹越出息了,聽說今年還提了,當上什麽科長了。”
“那,咱家跟他們走動還勤不?” 這是王英兩口子最關心的,要是都不來往了,怎麽好意思去人家求人辦事?
“勤呀,咋不勤嘞嗎,前兩天他剛陪着他爹來我這坐了坐。”王友元不知道閨女打聽這個幹什麽,目露疑惑的問王英:“你咋想起來問他了?”
走動勤那就好,王英放心了:“爹,大勇有件事想求他們家幫忙,你給牽牽線中不?”
“啥事啊?”王友元心說閨女長這麽大還頭次求他幫忙不知道是什麽重要的事。
“還不是大勇他四兄弟的事,讓大勇跟你說吧。”王英哪有空跟他們磕牙,眼看着石想的小眼開始迷瞪,孩子這是困了,王英撂下筷子,準備上床哄孩子睡覺。
秀芝心疼閨女,急忙伸手要去接石想:“英子,你吃你的,娘抱三兒。”
“不用,娘,想想睡覺認人,換人就哭,你快吃你的飯吧,等她睡着了我就過來。”
石大勇将丈人的酒杯再次蓄滿,雙手捧起放到王友元手上:“爹,來,咱走一個。”
王友元接過,跟石大勇的酒杯輕輕一碰,一口喝下,這才擦擦嘴:“說吧,你四兄弟啥事?”
“唉。”石大勇歎了口氣,夾一顆花生米扔到嘴裏:“您也知道,我四兄弟年輕時候生病落下了病根,頭頂不長毛,現在年紀不小了,可怎麽都說不上媳婦,我爹活着的時候,把他交給我了,讓我想法把他弄出去,給找個工作,想着這樣也許能好說媳婦。”
“嗯。”王友元認真的聽着,看女婿愁成這樣,就曉得肯定不是那麽容易辦成的事。
石大勇知道老丈人聽進去了,繼續說道:“前一段時間我找了人問了問,他說隻要是能把瑞民的戶口辦成農轉非,那邊就能落戶,隻有落了戶,才能有機會招工,所以,爹,您看看……”石大勇邊說邊打量王友元的表情,唯恐老丈人直接說出拒絕的話來。
“哦――”王友元明白了,原來是戶口問題,這個事他還從來沒有辦過,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未知的事情他可不敢打保票,既然閨女求到他頭上了,這個事他就得當正事來辦。
王友元沉吟片刻,說道:“這樣吧,頭年裏也沒日子了,等過了年走親戚的時候,你來一趟,咱爺倆一塊去他們家坐坐,到時候再問問看什麽情況中不?”
“中!中!中!”老丈人答應了,石大勇高興的連說三個中字,到菜盆裏找了一塊雞腿肉掇到老丈人的碗裏。
心中的石頭落下一半,石大勇就覺得渾身輕松不少,翁婿倆個小酒一杯一杯的喝起,不一會兒都帶上了醉意。
秀芝看倆人都喝得差不多了,忙把飯端上桌:“中了,中了,别喝了,吃飯吧。”酒這東西,适量就行,這麽個喝法,多傷身體。
王友元還沒有盡興,嘟囔着:“你看看你,孩子一年才回來一次,不得喝高興了?”
“高興了,已經喝高興了。”老丈人年紀大了,不能喝太多的酒,今天喝這麽多已經不少了,石大勇遞給老丈人一個菜馍:“爹,咱吃飯。”
“喝足了?”王友元捋捋自己的長胡子。
“足了,足了。”石大勇連連點頭。
“足了就好,吃飯。”
石大勇喝的有點多,吃了飯王友元就催他一起去床上歪一會,石大勇昨兒晚上睡的晚,借着酒勁困神上來,不一會兒呼噜聲就響了起來。
倆個小的也睡下了,王英和母親把桌子收拾幹淨,娘倆個坐在一起悄聲說話。
“英子,你這又添個丫頭,你老婆婆沒說什麽吧?”秀芝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她就怕自己寶貝長大的小閨女在婆家受委屈。
“咋沒說。”王英扁扁嘴:“她奶奶嫌棄的不行,想想幾天上生馬牙子,差點要了孩子的小命,我讓她上醫務室喊人,她這事、那事的就是不去,後來還是咱一個老鄉幫忙喊來的,娘,你不知道,想想到後來連哭的勁都沒有了,聲音就跟剛下生的小貓似的,把我心疼壞了。”
閨女這麽說,秀芝也很心疼:“大勇呢,也由着孩子哭?不給孩子看?”
“大勇駐勤去了,沒在家。”王英又想起來石大勇滿臉失望的樣子,眸光不禁一暗。
“可憐的三兒。”自己的小外孫女剛生人就遭那麽大的罪,秀芝心裏難受,她邁開小腳走到床前,扒看小被子左看右看。
石想最近夥食不錯,除了喝母乳,石大勇還買了幾罐子煉乳回來給孩子加餐,營養一跟上,眼看着石想的小臉胖了起來。
孩子的氣色還不錯,秀芝安慰閨女:“孩子小時候受點罪,長大了就有福。”
“娘,咱不求孩子能有多大的福,我就希望孩子一輩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王英憧憬着,聲音呢喃:“我希望孩子們長大了,都不要離我太遠,我想誰了,一擡腿走不多遠就能看見誰,不然想的心焦八卦的多難受。”
“你可是說出了娘的心裏話。”秀芝回到王英的身邊,王英就勢趴到娘的腿上,她想可可了,馬上就要過新年,也不知道孩子現在在什麽地方,有沒有新衣裳穿,有沒有挨餓受凍,一想到孩子受罪,王英的心就一下一下的痛,她感覺眼睛熱熱的,偷偷的深呼吸了幾下,将眼中的淚逼了回去。
秀芝撫摸着小閨女的發頂:“當娘的,就是這樣的,有幾個孩子,一顆心就要分成幾瓣,一個孩子身上挂上一瓣,自從你從老家出去,一年到頭也就回家來這麽幾天,娘沒事就想你,怕你在外邊受欺負,娘家遠沒人給你撐腰,還怕你累着了,沒人給你幫忙,尤其是你這又添了個閨女,娘是喜,就怕你婆婆不喜,不好好伺候你月子,甩臉子給你看。”
“娘。”終于忍不住了,王英的眼淚奪眶而出。娘此時的所思所想就是她的所思所想,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養兒方知報母恩,原來她隻知道在父母的膝下撒嬌索取,自從自己有了孩子,她才知道做母親的多不容易,那是恨不得一顆心都掏出來給孩子的。
冬天天冷,穿的厚,王英的眼淚還是順着厚厚的棉褲滲了進去,秀芝覺得腿上濕濕熱熱的,她感覺到閨女哭了,手在王英的臉上摸了一把,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的淚,她捧起閨女的臉,她滿心滿臉都是疼愛,伸手替閨女把臉上的淚拭去:“英子,咋還哭了呢?”秀芝以爲女兒是在婆婆面前受了委屈,不禁更爲難受,義憤填膺的說道:“是不是你老婆婆給你氣受了,要這樣,娘找她去!真是的,生閨女也不能光怨咱呀,這生男生女老天爺管着呢,有本事讓她找老天爺理論去?”
“嗯。”王英悶悶的答道:“就是,就跟我願意光生閨女似的。”
“這樣可不行,等一會兒大勇睡醒了我說說他。”别人她不能說,自己的女婿她這個當丈母娘的還是能說上幾句的。
王英吸吸鼻子,又趴到母親腿上,替石大勇求情:“娘,你别說他了,他也就是想想剛生人那兩天不喜,現在可親孩子了。”
秀芝心下稍安:“那就好,到底是他的親閨女,唉,也不知道啥時候你能生出兒來,咱老家天天嚷嚷着計劃生育,你在外邊咋樣?有沒有計劃生育這一說?”
“咋沒有嘞,這是國家的政策,全國都一樣,大勇單位的人找大勇談話了,說俺們都生了仨孩子了,不能再生了。”
“啥!那咋中嘞?”秀芝一臉的不可置信:“你這還沒有兒嘞,不讓生可咋辦,以後誰給養老送終,大勇能願意喽。”
“這是國家的政策,哪是他不願意就能行的事?他給我說,他先答應了,不過我估計他那個兒迷勁的,不生出兒來不會甘心。”
“咱這裏超生都要罰錢嘞,他單位上超生就沒有什麽說法?”
“咋能沒有說法,聽說要降級降工資。娘,這事咱操心不了。”王英下定決心:“隻要大勇他有本事要,我就有本事生,娘,你就看吧,早晚我得生出兒來。”
就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小一輩的事真不是老人說操心就操心得了的,尤其這生孩子的事,不過計劃生育這股風是越刮越緊,老天保佑英子既能生出兒來,還不受計劃生育的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