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勇駕駛室小,最多也就擠三個人,他本來想讓瑞民跟着一起照顧父親,可孫秀芳不放心,瑞民那就不是幹事的人,讓瑞民照顧還不如自己親自來,好說歹說,還是孫秀芳跟着。一路上,石大勇開的快而穩,剛過午時,就已經到了l縣城區,。
進了城,石大勇先跟路人打聽了研究基地的所在,很好找,就在縣醫院内,石大勇領着父母先在附近找了個小旅館住了下來,然後去外面找了個飯館填飽肚子,吃完飯,稍事休息,三口人來到縣醫院。
各處的醫院建築大體都差不多,色調基本都是以白色爲主,這裏也是一樣,一棟白色的小樓,大概有三層,樓頂正中間有一個大大的紅十字,門兩旁豎着幾個牌匾,左邊牌匾上寫寫着l縣人民醫院,右邊的牌匾上寫着l縣食管癌防治研究所,挨邊還有幾個牌子寫着什麽所的,石大勇沒注意看。
石大勇背着父親進了大門,樓裏人來人往,一條長長的走廊貫穿左右,正前方還有一個大門直通後院。石大勇左右巡視一圈,在東邊牆上有一個窗口,貼着四個紅字,挂号繳款,他把石有田放到一張連椅上,和孫秀芳商量:“娘,你陪着我爹先坐一會,我先去挂号。”
自從大兒子回家,孫秀芳竟似有了主心骨,萬事不操心,隻要聽兒子安排就好,當下答應一聲:“中。”
連續坐了三個多小時的車,雖然不用走路,但對一個危重病人來說也已經超過了身體的承受能力,即使中午小憩了一會兒,但還是沒有休息過來,這會子,隻能渾身疲憊的倚在孫秀芳的懷裏,微弱的喘着氣。
父親的這個狀态讓石大勇心急如焚,好在已經來到醫院,隻盼着盡快找到大夫,好解除父親身上的痛苦。
石大勇掏出錢包,趴到窗口: “同志,麻煩給我挂号。”
“叫什麽名字?挂什麽科?”
什麽科?這不是食道癌研究所嗎,怎麽還分科,不過轉念一想,這裏還是腫瘤醫院,不會是哪個醫院專門隻看一種病,當下說道:“我是帶我爹專門來看食道癌的,我爹叫石有田。”“哦,挂号費一毛。”挂号員聽出來石大勇是外地口音,遞出病曆本的同時好心提醒道:“走廊左拐第一個房間就是,去吧。”
下午病号不是太多,石大勇前面排了四五個人,等了不過半個小時,就已經排到了他們,石大勇扶着父親的胳膊,等他在醫生桌前坐穩了,才把随身的病曆拿出來放到醫生的面前:“醫生,我們是從山東過來的,那邊查着食道不太好,麻煩您幫忙給看看。”
醫生五十歲左右的年紀,戴着黑框眼鏡,眼角有少許魚尾紋,鬓角處有星星點點的白色,左前胸别着一**作牌,上面寫着:主治醫師梁睿遠
梁睿遠從事食管癌研究已經二十多年了,都說醫者父母心,在這二十多年裏,他見過太多的食管癌患者,當看着晚期患者生不如死的痛苦模樣,他爲自己不能解除患者的痛苦深深自責,當然,每當有患者痊愈出院的他也是非常高興的。
梁睿遠先拿起病曆将内容看了一遍,然後仔細打量了一下石有田的面容,他的眼神帶着沉穩和親切,無形中讓石有田産生了依賴和信任感。
“同志,你最近感覺怎麽樣啊?”梁睿遠面帶微笑,語氣親和,伸手在石有田頸部摸了摸,手底的觸感告訴他淋巴結有腫大,這是一個不好的現象,如果患者得的是惡性腫瘤,這表示病竈有可能有轉移的現象。
石有田将希望全都壓在了面前這個大夫身上:“好像是比剛開始好點了,就是吃飯還是不周溜,”
吞咽困難,這是意料之中的,從患者拿來的片子上看,病人的情況很不樂觀,梁睿遠在病曆本上寫着,又拿過處方箋開了張檢查單子:“同志,你不要擔心,我給你開幾張單子,明天早上不要進食來醫院做個上消化道造影和胃鏡檢查,然後取一點組織做一下檢驗,等結果出來了我再看看。”
雖然患者帶來了别的醫院的病理報告,但是梁睿遠還是不放心,不是他想爲醫院賺錢,主要是自己所在醫院的醫療設備會比别的醫院的先進一些,更準确一些,他更希望病人的病是良性的。
告辭大夫,三口人往小旅館走,邊走石有田還邊後悔:“唉,早知道中午那會就不吃飯了,要是不吃剛才直接就能做檢查,你看看,多浪費一下午的時間,咱在這就得多住一天,吃住的多花不少錢。”
“爹,話不能這樣說,咱既出來了,不能爲了省兩個錢,再餓出個好歹來。”石大勇扭頭轉向石有田,石有田呼出的熱氣直接噴到石大勇的臉頰上:“我說大勇,你還是不會過日子,咱仨一晚上光住宿就得好幾塊,這錢能買好幾袋子化肥了,就是不買化肥,買啥吃起來不香,白白的就給了别人,要我說,現在天也不冷,住啥旅館嘞,就在你車上睡上兩晚就行。”
“爹,你看你想的,那車上睡起來能跟旅館一樣?車上睡可不解乏,要不這樣,爹,娘,反正下午咱也沒事,要不我開車拉恁倆出去轉轉?我聽說這裏有一個大峽谷,離這裏不太遠,怎麽樣,咱去看看不?”
石大勇話音剛落,石有田立馬反對,氣息都有了一點急促:“不去,你看我還有逛的勁沒有,走這兩步路都得讓你背着,再去逛什麽大峽谷,得把咱爺倆累死。”
“不去就不去,你别急呀。”說真的,石大勇也就是嘴上一說,你要是真讓他背着老爹逛大峽谷,他可沒那個精力。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早的石大勇就把石有田背到醫院,交了款,把該做的檢查都做了,問清楚什麽時間拿結果,一家人這才回到小旅館繼續等候。
石大勇這人有一個好習慣,但凡到一個從沒有去過的新地方,都會轉一轉、看一看,或多或少的給王英和孩子們買點土特産回去。
石有田折騰了一上午很是不舒服,回到旅館就嚷嚷着要睡覺,孫秀芳不放心,一直陪在石有田身邊,石大勇先在石有田身邊陪了一會兒,看爹睡沉了,左右他沒有什麽事,索性出來到大街上逛逛。
說是逛,還真是逛,石大勇知道爹會過,他要是買了東西讓爹看見了,不是給爹添堵嗎。都說這裏的小米好,逛到最後,石大勇也就買了幾斤小米回去,小米養胃,有營養,用這個給爹熬粥喝正好。
下午拿結果,石大勇自己去的,幾個結果一拿,直接就去找梁睿遠:“梁大夫。”
梁睿遠擡頭,将滑落下來的鏡框往鼻梁子上推了推,看清石大勇手裏的東西,說道:“結果出來了?拿給我看看”
石大勇急忙把手中的結果一一遞上去。
梁睿遠一張一張的看着,他看得很仔細,越看眉頭越緊,他的眉頭越緊,石大勇就越緊張,手掌心都浸出了冷汗。
良久,梁睿遠才擡起頭,“同志,你父親這個病,你老家的醫院給出了結論沒有錯。”
“什麽?”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石大勇還是心不由得猛的一沉,嘴唇都有點哆嗦了:“大夫,還有救嗎?做手術把壞的地方割去不行嗎?”
要是可以,梁睿遠一點不想看到家屬的這個表情,這是希望破滅的表情,“同志。”他安慰道:“你也不要太傷心,你父親這個情況已經到了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以現在的醫療手段,即使做了手術也于事無補,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在未來的日子裏盡量減少病人的痛苦。”
石大勇緊緊的盯着梁睿遠,目光透着無以言表的悲傷與哀求,“大夫,我求求你,你再想想辦法,不管花多少錢,隻要能救我爹……”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現在不是錢的事,同志,太晚了,如果能早發現二個月,可能還有一線機會,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梁睿遠搖頭歎息,每當遇到這類病人,他的心情都會跟着消沉好幾天。
石大勇直直的看着梁睿遠,眼淚不覺間溢滿眼眶,一點一點的将心中的希望沖刷出去,直到沖刷的幹幹淨淨,他不甘心,再一次請求:“大夫,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梁睿遠搖搖頭:“我給你開些藥吧,等藥吃的差不多了,人估計也……”
石大勇垂頭喪氣的拎着檢查結果和一大包藥耷拉着腦袋往回走,秋日的陽光下,石大勇踽踽獨行,明明還是溫暖的季節,他卻感覺到周身寒冷,腦子裏一片漿糊,他想捋出頭緒,找一個合理的說詞,該怎麽樣把這件事告訴父親。
太難了,父親有時候嘴裏雖然說不治了,但他的眼底明明寫着對生的渴望,現在要從他的嘴裏把父親的希望掐死,石大勇不忍心。
眼見得旅館就在眼前,石大勇在門口連連踱步,煙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當時爲了看病方便,石大勇專門找了這家離醫院最近的旅館,他現在有些怨自己,當時爲什麽沒有找的遠一點,他還沒有想好怎麽說呢,怎麽這麽快就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