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長了,漸漸的,王英的生活步入了正軌,每天一早起來,做飯,伺候安安,洗洗刷刷,再趁安安睡覺的時候抄寫尋人啓事,實在是累了就看一看不遠處的土崖,看土崖上斜伸出來的小榆樹,回想着可可嬌俏靈活的小身子在那棵樹上打悠悠的場景,隔三差五的再去公安局轉一圈,打聽打聽消息。
石大勇一如既往的忙碌,經常駐勤,三五天見不着面是常事。
一早起來,王英覺得不舒服,胸悶、頭暈眼花的就覺得渾身沒勁,強打精神把安安伺候好了後,自己随便吃了點東西,将安安抱到床上後,順勢斜躺在床上看安安玩。
别看安安才兩歲,大人的心思她還是能揣摩出一二的,最近一段時間爸爸媽媽都不高興,大姐也不見了,媽媽還經常哭,知道家裏一定出了大事情。
今天媽媽沒精打采的,安安不敢粘媽媽,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的自己玩。安安的皮膚和可可截然不同,安安很白,又胖嘟嘟的,嬌憨笨拙的像隻大熊貓。
家裏空間小,冬衣和棉被都被王英疊放到了床尾處,垛的高高的,安安想爬上去,她把枕頭放到腳底下當成階梯,攀爬了一下,上不去。她挪着小屁股,找了一圈,把爸爸的枕頭也摞起來 ,還是夠不着,又爬起來,踮起腳尖把最上面的一層棉衣拽下來墊在腳下,勉強能夠到了,安安翹起小胖腳丫吭哧吭哧的往上面爬,爬到一半,一把沒抓緊,四腳朝天的摔了下來。
王英不舒服,也不想說話,就這樣看安安自己玩,眼看得安安跟個大皮球似的叽裏咕噜的的滾下來,就覺得好笑。
媽媽笑了。安安好久都沒有見到媽媽笑了,她手腳并用,滾到媽媽身邊:“媽媽。”安安把自己紮到王英懷裏,媽媽的懷抱真好,香香的暖暖的,她揚起小臉蛋:“媽媽,我給你唱小燕子好不好。”
“好啊,”王英摟着安安,輕輕的說。
安安來精神了,她在王英面前站好,兩隻小胖手拎着裙擺就開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随着歌聲,安安化身爲一隻小鳥,伸展着兩條胖胳膊,優雅的轉着圈。她心目中的自己,就是一隻體态輕盈的小燕子。王英眼中的安安,活脫脫一隻胖企鵝,挺着一身肉歪歪扭扭的像個不倒翁一樣,一搖一擺的。
王英臉上的笑意更深,安安唱完,又撲進媽媽壞裏,王英低頭在安安臉蛋上親了一下:“唱的真好。”
得到誇獎了,安安更精神了,大豆蟲似的往上拱了拱,把自己拱到王英面前說道:“媽媽我給你背詩聽。”
王英平時教可可唐詩的時候,安安也在一旁,一些簡單易懂的唐詩安安也是會背的。
安安說完,張口就背:“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安安呱呱呱一口氣背完,然後得意洋洋的看着媽媽求誇贊。
王英不笑了,她想起來,可可背着小手念《詠鵝》,她把目光挪到一邊,就是那裏,可可就是站在那裏跟她學唐詩。她的可可,那麽瘦,那麽小,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在哪裏,有沒挨餓,有沒有受欺負,王英的心揪了一下,不知不覺間淚水又湧上眼眶。
媽媽又哭了,安安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怎麽說哭就哭了?安安舉起小胖手,拭去媽媽臉色的淚水:“媽媽不哭,媽媽不哭,安安乖,媽媽不生氣。”
看着安安有點惶恐的小眼神,王英忙将安安緊緊抱在懷裏,聲音有些悶悶的說:“媽媽沒生氣,媽媽不哭。”
石大勇停好車,和張強兩人一起回家,路上,遇見同事都親熱的打着招呼,剛開始,見面的時候同事間還關心的問問可可的情況,随着時間的流逝,大家夥心裏都明白可可找回來的可能不大,再見面,爲了不揭石大勇心口上的傷疤,不約而同的再也不提這件事了。
石大勇一路寒暄的回到家屬院,推開家門,就見王英娘兩個躺在床上抱在一起。
聽見門響,王英和安安回頭,映入石大勇眼簾的就是王英淚眼婆娑可憐模樣,他知道王英這是又想可可了,忙将手中拎着的東西放到一邊,走到娘兩個跟前就要抱安安。
王英抱着孩子急忙往旁邊一躲:“你看你髒的,先洗手換衣服去。”
石大勇這人哪點都好,就是不大愛幹淨,要是沒有王英打理,他能髒成豬,每次駐勤回來,油污能把他工作服糊的看不着原色。
石大勇讪讪的摸摸鼻子,把身上的髒衣服脫了,又在水盆裏把黑手洗幹淨,換了身幹淨衣服,這才接過安安,觀察到王英面容有些疲憊說道:“咋了英子,咋這個點了還在床上躺着?不舒服了?”
“我沒事,就是有點胸悶。”王英下床,撿起地上的衣服泡在大盆裏,翻了翻石大勇帶回來的東西,有青菜,有肉,竟然還有二條大草魚:“大勇,你還買魚了?”
“魚不是買的,昨個下午張斌收車早,那小子就夥了幾個小青年去釣魚,釣的多,吃不了,撿了兩條大的給我,說讓我稍家來給你們娘兩個吃。”
“那可得謝謝人家,釣個魚還想着我。”王英将魚扔到洗菜盆裏說到:“一會我紅燒了給你下酒。”
石大勇抱着安安圍着王英踱步,聞言,嘴角一勾說到:“謝啥,那是我半個徒弟,這徒弟孝敬師娘還用得着謝?”
夫妻兩個絮絮叨叨的說着話,王英拿過菜刀,開始收拾魚,平時沒覺得魚腥味那麽難聞,今天這個魚的腥味咋這麽大,越收拾就覺得味道越沖,直接從心裏直頂腦門子,待剖開魚肚子,裏面花花綠綠的魚腸子看起來真是惡心到了極點。
一股濁氣開始在胃裏翻騰,王英嘴裏直冒酸水,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了幾壓,還是沒有頂住胃中翻騰上來的嘔吐感,王英急忙站起來,跑到門外扶着牆吐了起來。
“咋了咋了?”石大勇一臉焦急緊随其後,手握空拳輕輕的拍打着王英的後背。
王英根本沒空回答石大勇,她一直嘔着,直到把胃吐幹淨了才直起身,虛弱的擺擺手:“沒事,魚腥味熏的。”
石大勇左手抱着安安,右手扶着王英往回走,待王英坐下,他忙倒了杯溫水,遞給王英。
王英把口漱幹淨,才又倒杯溫水慢慢啜飲。
石大勇急得直轉圈圈:“往常收拾個魚也沒見把你給熏吐了,是不是受涼了。”
一杯水下肚,王英舒服了許多,想了想說道:“沒有,沒受涼。”
“要不咱還是去衛生室看看吧。”石大勇不放心,拉着王英就往外走。
“我說了沒事,你看你……。”
實在拗不過石大勇,再說自己身上還真是不大舒服,王英跟着石大勇來到隊裏的醫務室。
快到吃飯的點了,醫務室裏很清閑,楊文卉抱着本醫書正在看。
楊文卉生在一個中醫世家,從小耳濡目染她學了一手好醫術,考大學時因爲成績不理想被調劑到了衛校,畢業後分配到了鐵三局機築處。
突然覺得眼前視線一暗,楊文卉擡起頭來,正看見石大勇跟她打招呼:“楊大夫,忙着哪?”
楊文卉放下手中的醫書站了起來:“石師傅來了,安安這是咋了?”
小孩子體質弱,楊文卉最先想到的是安安又生病了,她繞過桌角,伸出雙手要去抱安安。
安安可跟可可不一樣,安安最怕吃藥打針,見楊大夫靠近,吓得緊緊攬住石大勇的脖子,可憐巴巴的說:“爸爸,我不打針,我不打針!”說着說着,小嘴巴一扁,眼看着大淚珠子就要溢出眼眶。
吓着閨女了。石大勇急忙拍拍安安的後背:“乖,咱不打針,是媽媽打針。”石大勇拉過王英對楊文卉說到:“是你嫂子不舒服,麻煩你給看看。”
不是給自己看病啊,安安放心了,眼眶中的眼淚瞬間收了回去,她眨巴眨巴眼睛,長睫毛上還挂着霧氣,奶聲奶氣的說:“阿姨,我媽媽吐了。”
“媽媽吐了呀,那阿姨給看看。”楊文卉捏捏安安的小胖臉蛋,笑着對王英說到:“嫂子,你家安安吃的真好。”
“嗯,安安就是好喂,給啥吃啥,不像可可……。”王英猛的頓住嘴,眸光暗淡,她垂下頭看着自己的腳面,再也說不下去了。
楊文卉與石大勇對視一眼,急忙岔開話題:“嫂子,你哪裏不舒服,跟我說說。”
“我哪裏不舒服?”王英思緒還放在可可身上,竟然走神了,她使勁把自己從可可身上拽回來,說道:“這幾天身上沒勁,胸悶,剛才還吐了。”
“哦~,吐了?嫂子你坐下,我先給你聽個脈。”楊文卉擺好小藥枕,食指和中指搭在王英的脈搏處仔細的感受了下:“嫂子,你上次的月事是幾号來的?”
“幾号?”王英回想了一下,好像好久沒有來過了,前一段時間可可出事,她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記自己月事多長時間沒來了這樣的小事:“我不記得了,好像有三、四個月沒來了。”
“這就對了。”楊文卉收回手:“我聽是喜脈,嫂子又那麽長時間沒來月事,應該是懷孕了。”
“懷孕?”
“懷孕?”夫妻兩人異口同聲。
“楊大夫,真的嗎?不會錯了吧!”石大勇不敢相信。
“一個小小的喜脈我再診不出來,醫務室我也不用呆了,錯不了,你要實在不放心,明天接一杯晨尿送過來,我再給你們做個化驗。”
“信信,誰說不信來。”石大勇喜上眉梢,一連聲的感謝:“謝謝你,楊大夫,回頭請你吃喜蛋啊。”
石大勇喜滋滋的拉着王英就要往回走:“英子,不是病,是你又有了。”
王英眉頭微展,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臉上卻看不出來有喜色,跟在石大勇後面就要走。
“嫂子。”楊文卉喊了一聲,石大勇和王英回頭,楊文卉眼中含着同情說道:“嫂子,你都生過兩胎了,一些注意事項你心裏都清楚,我剛才聽你脈搏,感覺你郁結于心,我就多一句嘴,嫂子,萬事想開點,哪怕是爲了肚子裏這個小的,自己勸自己把事往開了想,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楊文卉本意是勸王英,沒想到王英聽了她的話,眼淚卻是瞬間奪眶而出,楊文卉有些手足無措,她拉着王英的手,滿滿的歉意:“嫂子……。”
王英擦幹淨臉上的淚水,反握住楊文卉的手,勉強一笑,輕輕的說:“嗯,謝謝你,嫂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