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雷艇開在返航的線路上,平靜得連點浪花都沒有,然而隻是站在船頭的那三個客戶背影,就足夠達奇壓力大到灌了兩打啤酒。
萊薇已經灌了半打啤酒,正在打開她的第七罐,至于作爲配酒點心的冷披薩,現在隻剩下被扔在角落裏的紙盒,達奇的問題讓萊薇灌啤酒的動作暫停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猶豫、還是在思考怎麽開口。
“告訴你們也沒什麽,那個家夥沒殺光每一個人,應該也不會在意你們知道點東西。”
殺光每一個人……
本尼可能一時想不到,但能夠在這片混亂黑暗之地立足的達奇,隻是稍微思考,就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那個男人,想殺的話,完全可以殺掉包括萊薇在内的他們所有人,隻要他想、就會。
“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他隻是把我從那個該死的平民窟裏拉出來,帶着我到處跑了一年而已……”漫長的一年,完全改變了萊薇人生的一年,所以她依舊記得從見到他的第一面、到離别的最後一面。
一口啤酒入口,爽快的口感中那淡淡的酸味,讓萊薇想起來了很多類似的味道,比如她第一次被血腥刺激嘔吐時的胃酸,“1980年,‘紐約暴亂’、‘聖地亞哥煙花’、‘芝加哥演習’、‘華盛頓太陽’……”
“呃……”達奇用了一點時間,才整理明白萊薇突然說起的這些陳年舊事的潛台詞,隻是,那太難以置信了:“你的意思是,他就是……”
“沒錯,就是你想到的。”萊薇放下空了一半的啤酒罐,肯定的點了點頭,繼續一副沒什麽了不起的口吻:“還有那之後那幾年的黑幫狂歡……對了,貝洛基奧的老家最近的新聞,應該也是他們做的。”
‘好吧。’達奇一開始覺得他船上來了頭危險的老虎和兩頭初顯獠牙的幼獸,現在,他好像載了頭惡龍、或者一顆不知何時會爆的核彈,“好吧,我已經了解情況了,祝貝洛基奧好運。”
至于會不會是萊薇真的發瘋了,臆想出了上面的故事,達奇甯願選擇相信那是真的,懷抱僥幸而一腳走進地獄的笨蛋他見過太多了。
……
瞎眼佛像背後的地獄。
雙子難得安靜地站在楚漫的背後,他們已經懂得在“爸爸”進入這種思考狀态時保持安靜。
瞎眼的佛像,遠處的港灣……羅阿那普拉,這個地點在楚漫那些找回的記憶裏,出現了不止一次,或者說,很多次。
萊薇、雙子、巴拉萊卡,由她們牽引出來的記憶,無不與這裏所相連,但楚漫真正抵達這裏,還是第一次,因爲他一直有個疑問,這個除了惡棍之外,幾乎沒什麽特産的地方,究竟是怎麽在他記憶裏留下那麽多片段的。
仿佛,那裏是個故事平台,一個固定的常用背景。而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圍繞着某些人、某些個地方轉的,她們、他們,也不是舞台上的戲偶。
更重要的是,在關于他們與她們的記憶裏,沒有楚漫自己的痕迹,那才是他疑惑的重點,像其它一些記憶片段裏,他可從來都不是什麽喜歡旁觀的角色,那讓楚漫一度懷疑,那些記憶,真的隻是他的記憶麽?
不過,那種缺乏驗證而容易變成哲學的思考,沒能在楚漫的腦海中持續多久,而他站在船頭,就跟他來羅阿那普拉一樣,不僅僅是爲了親眼驗證一下記憶的。
不做觀察就闖進戰場,那是腦袋當裝飾的白癡才會幹的事兒。
……
……
“大尉,黑礁的船回來了。”
當傳訊兵過來報告的時候,巴拉萊卡正在享用提前的午餐,雖然用的是享用,實際上她坐在的這個小面館能折騰出來的最豪華内容,也隻是換上幹淨點的油、挑幾隻最大的蝦,依舊是簡陋的窮鬼食品。
巴拉萊卡沒有馬上做出指示,而是挑起碗裏的最後幾縷面條,挑得隻剩下最後一點湯底……
鮑裏斯始終站直在巴拉萊卡身後,對于大尉的中餐習慣,他大概是知道最多内幕的,盡管也不多,但那一點就足夠他警告所有同志,别提起任何相關的話題。
“那麽,走吧。”
巴拉萊卡坐進車後座,由鮑裏斯充當司機的轎車發動,向着黑礁商會的碼頭前進,主動出擊才是她的風格。
……
主動出擊才是她的風格——
“……開火……”
蘇聯制式軍用ak與rpg共鳴,子彈與火箭彈齊飛……嗯,倒一下帶,大概一到兩分鍾。
當魚雷艇在碼頭靠岸,還沒等船關閉引擎、徹底停穩下來,楚漫就跳到了棧道上,面向魚雷艇左前方的方向舉起右手,重複幾次某個小小的動作。
在魚雷艇靠停、楚漫跳下的時候,大尉手下的士兵、包括鮑裏斯副官在内,都已經做好了壓制攻擊再包圍繳械的準備,雖然出現了小孩子,但他們曾經面對過的敵人,也有過孩子,那并不是問題。
問題是,巴拉萊卡遲疑、不,更像是在忍耐,忍耐着極緻的怒火——雙筒望遠鏡在她暴漲的握力下變成了單筒望遠鏡。
“想我了嗎,親愛的?”這句話楚漫是用俄語說出來的,他知道巴拉萊卡看得到,她也肯定能看懂,就是……
單筒望遠鏡被拍在扶欄上,變成了破碎的大塊垃圾,巴拉萊卡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來:“全員,開火!消滅他!!”
哪怕不明白長官的意願也好,命令就是命令,鮑裏斯和士兵們忠誠地執行了巴拉萊卡的命令。
然後,他們就見識到了什麽一夫當關……嗯,好吧,并不是一夫,雙子也加入了這個戰場遊戲。
第一時間射出的子彈盡數撲空,打在碼頭棧道和魚雷艇上,木頭炸裂與金屬撞擊變形的聲音合奏出一曲讓達奇又一次臭罵的交響,幸好最近的一顆流彈也距離魚雷管有十幾公分。
他們是經曆過戰争洗煉出來的優秀士兵,但還沒優秀到能看清子彈,所以他們沒看到幾乎與子彈一起射出的那兩發rpg是怎麽被打爆在半途的,而他們也從沒嘗試過,被兩把手槍和一把機槍就壓制住了火力、至少是一部分火力的憋屈。
三個狙擊手位,一個被擊毀槍管、一個被打中肩膀、一個被射中手掌、手臂,緊接着,最重要的車載機槍就被一把手持機槍、一把由一個小女孩拿着的機槍給壓制了。
而他們最主要的目标,那個男人不過五秒的時間就脫離了他們的視野,如鬼魅似的時不時冒出來射傷、或者打斷指向那個女孩的槍口,至于另外那個男孩——
“啊!!”這是第一組倒在漢瑟斧刃下的士兵,不是緻命傷,但不及時止血的話,他們就不用擔心以後會不會殘疾了,而握着還在淌血的斧頭的銀發男孩卻有些遺憾,“這麽好的玩具,爸爸卻不讓……”
“鮑裏斯,拿我的德拉貢諾夫!”巴拉萊卡的怒火如果能實質化的話,現在應該已經燒掉了羅阿那普拉了,鮑裏斯迅速執行了命令。
有人比他更快,而那個人的子彈則更快——子彈打在鮑裏斯腳邊,在他持槍四顧尋找敵影的時候,才發現:巴拉萊卡正被那個男人抓在手裏。
準确說,是被那個男人掐住脖子,而那個男人的槍則指着鮑裏斯。
“氣消了麽,親愛的。”楚漫稍微放松一下手指,讓血液重新通過巴拉萊卡的頸部血管,将她從大腦缺血缺氣的瞬間眩暈中拉回來一點。
回複他的是一記被躲過的肘擊,然後是一次被他打斷的後踢,這麽多年過去,她的身體柔韌性看起來半點沒減,同樣沒減的,還有她的脾氣:“你殺了他!你個混蛋!!”
“不殺它,它就殺了你。”楚漫難得用這種溫柔的語氣,盡管說出來的話依舊是冷冰冰的邏輯推論,“先讓你的人停下來吧,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
沉默了片刻,巴拉萊卡才沙啞着嗓子下達了命令:“停火……”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