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府有一片果園,裏頭種植着大量的果樹,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果園後方那幾株散發着濃郁果香的櫻桃,櫻桃熟了,沉甸甸的果實挂在枝葉上,像一顆顆誘人的小紅燈籠。
新來的丫鬟們路過此處,沒忍住口水摘了一籃子,二人自然不敢偷嘴,便尋思着先拿去孝敬少主與少夫人,待到主子嘗過了再賞給她們。
二人挑了最紅、最大的,洗淨後裝了盤給俞婉與燕九朝送去。
這個時辰少主與少夫人應當起了,二人來到清風院,院子裏靜悄悄的仿佛一個人也沒有,二人初來乍到不懂少主府的規矩,還當是下人們懈怠了,心道這麽大的少主府,怎麽連幾個下人都管不住呀?還不如她們兩個新來的懂事。
婚房是她們打掃的,她們知道婚房在哪兒,萬叔适才來過,門虛掩着,二人以爲是少主與少夫人起了,忙推開房門進了屋,結果就看見一個熟睡的女子趴在大紅色的床鋪上,她身上蓋着綢被,一條細長的胳膊伸出被子,在床邊垂了下來,肌膚細如白瓷,潤如珠光,在她身旁的輪椅上坐着一個男人。
男人烏發如墨,氣質冰冷,似乎一直在盯着床鋪上的女人。
約莫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男人忽然轉過頭來,冷冷地睨了二人一眼,低叱道:“出去!”
二人吓得身子一抖,盤子裏的櫻桃都撒了兩顆,她們卻顧不上去撿起來,逃一般地出去了。
“還裝睡?”
燕九朝冷冰冰地開口,這話俨然是對俞婉說的。
俞婉早在一刻鍾前便醒了,可想起清晨發生的事不知該如何面對燕九朝,于是隻得一邊忍受尴尬,一邊暗暗裝睡,她醒時便是這個姿勢,爲怕燕九朝察覺一直沒敢動彈,那條垂下床的胳膊已經快要麻掉了,偏燕九朝死活不走,就那麽坐在輪椅上用眼神一遍一遍地淩遲她。
誰的新婚有她這麽苦……
燕九朝冷冷一嗤:“我看你是想再來一次?”
“來不了。”俞婉弱弱地說。
話到這個份兒上裝是裝不下去了,俞婉索性把麻掉的胳膊挪回被窩,拉過被子蒙住頭。
她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她也是頭一次:頭一次大婚、頭一次洞房,誰還記得自己的葵水快來了?她哼哼唧唧地享受了,輪到他吃飽時,她肚子忽然就痛了……
她現在還記得他當時的表情……
俞婉捂住臉,早知道就聽他的不撩撥他,規規矩矩地困覺了。
現在好了,自己吃了獨食,讓他半飽不飽地餓着,她還特别不厚道地呷了口事後茶,随後眼皮一沉睡着了,都沒安撫一下她可憐的小夫夫。
但話說回來,這也不能全怪她呀,她已經很努力了好麽?誰讓他那麽……那麽久都不完事兒的……
俞婉悄咪咪地将被子掀開一條縫隙,掃了他某個不可言說之處一眼,臉頰滾燙地拉緊被子。
俞婉自知理虧,尋思着先賣個慘,從被子裏伸出一顆圓溜溜的小腦袋,小聲說:“其實我也很難受的好麽?我疼死了。”
“哪兒疼?”
“腰疼。”
燕九朝:“……!!”
萬叔打了熱水過來時,新婚的小倆口都已穿戴整齊并洗漱完畢了,按當地習俗,新娘洞房後的第一個早上是要吃一碗用蓮子、百合、紅豆與蜜棗熬制而成的四喜羹的,寓意從這天起與夫君恩愛甜蜜、早生貴子,甜不甜蜜的俞婉不知,不過兒子她已經生了,這碗四喜羹……她一口不剩地吃完了,畢竟真的很好吃!
燕九朝涼飕飕地看着她:“你倒是吃得下。”
俞婉唔了一聲:“消耗太大。”
心窩窩又被紮了一刀的燕九朝:“……”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俞婉趕忙清了清嗓子,話鋒一轉道:“你感覺怎麽樣了?有沒有好一些?”
“你說呢?”燕九朝反問。
還在坐輪椅,看來是毒沒解徹底,想想也不奇怪,這毒咒在他身上二十年了,他們才試了一次,而且還沒讓他盡興——
俞婉面不改色道:“那等我好了,我們再多試幾次。”
燕九朝臉一紅:“誰要和你試!”
說罷,推着輪椅去書房了。
俞婉看着桌上嬌豔欲滴的櫻桃,忍不住捏起來嘗了幾顆,櫻桃很新鮮,果肉飽滿,果味很濃,酸甜多汁,比她前世吃過的要好吃,蓮花村的後山也有櫻桃樹,是野生的,味道卻不如她吃的這幾顆,俞婉留了一半給兒子,另一半讓人給燕九朝送了過去。
“少主。”影十三走了進來。
燕九朝說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影十三神色複雜地看了燕九朝一眼,無聲地退下了。
少主的病情似乎沒有起色,這說明少夫人的蠱王對少主沒用,這樣的結果并不算太意外,那南疆蠱師吹噓得厲害,可究竟能不能解他自己都沒試過。
影十三隻是替自家少主感到痛心,從前是不想活,任由自己衰弱下去,如今想要好好地活着了,卻又找不到治愈的辦法了。
“少主在裏頭呢?”萬叔端着一盤櫻桃走了過來。
影十三點點頭,看了眼他手裏的櫻桃道:“少主想自己靜一靜。”
萬叔先是一愣,随即會意,失望地說道:“沒解啊……”
萬叔沒再多言,把櫻桃放在桌上,道了句是是少夫人讓送來的,便去忙活自己的了。
燕九朝吃不出味道,但既是俞婉讓人送來的,他還是嘗了一顆,他拿的恰巧一顆沒熟透的,涼涼的汁水,帶着一絲微酸的口感在舌尖化開,他眉頭就是一皺。
多少年沒吃過酸的了……
等等。
酸的?
燕九朝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吐出果核,又挑了一顆,這次是純甜的,他沒吃出味兒來,他又換了顆半紅半黃的,果真嘗出一絲了極淡的酸味。
他能吃出果子的酸味了,他……他在好轉了。
俞婉還不知這一巨大的好消息,她正被萬叔領去前院的花廳,尋常人家的新婦大婚後第一日該給公婆敬早茶,不過燕王去世、上官豔改嫁,這一步就省了。
少主府添了主母,按規矩,下人都得來拜見她。
俞婉來少主府幾次,最多隻在燕九朝的院子,爲幫她更好的熟悉環境,萬叔特地領着她在府邸轉了一圈。
俞婉與燕九朝說腰疼是真的,誰讓他腿不能動,她腰都要斷了好麽?
“少夫人可要歇會兒?”萬叔察覺到了俞婉扶腰的姿勢。
俞婉沒有逞強,點了點頭。
萬叔讓人擡了滑竿上,滑竿就是兩根竹竿,上頭架上一把椅子,由兩名孔武有力的小厮擡着。
俞婉心道,怎麽不早說有這東西?她快累死了好麽?
俞婉坐上滑竿去了花廳。
燕九朝的根基在燕王府,相對而言少主府的人丁簡單多了,總管是萬叔,底下一個賬房先生、一個外院的副管事,分别姓吳與姓胡,再有房嬷嬷是清風院的管事嬷嬷,李嬷嬷、王嬷嬷與張嬷嬷是三個小公子的奶嬷嬷,這幾人俞婉都見過,比較面生的是兩個新來的丫鬟,圓臉兒的叫桃兒,尖臉的叫梨兒,正是今早誤闖婚房結果讓燕九朝轟出去的小倒黴鬼。
二人讓燕九朝吓了一遭,這會子都沒回過神,小臉慘白慘白的。
燕九朝不大用丫鬟,她們是買來專程伺候俞婉的,桃兒十三,梨兒十四,模樣都還算幹淨,幹活兒也不賴,就是膽子小上經不起吓。
萬叔解釋道:“時間匆忙來不及慢慢兒挑,少夫人先用着,回頭我再挑幾個上得了台面的。”
俞婉沒大言不慚地說上不上得了台面不重要、忠心就好,她再狂妄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皇族與平民的差距絕不是靠她多活幾年就能彌補的,她自己都是個半吊子,身邊的下人若再和她一樣沒見識,少主府的顔面就不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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