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個混賬給朕叫回來!”
氣急的九五之尊看着手上的消息,依然是滿臉怒意,更是絲毫也掩飾自己的惱怒。
在皇帝的對面,幾個朝中重臣則都低着頭,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保持着沉默,隻是這沉默與沉默之間,依舊還是存着些許的不同。
比如那太尉羅明的沉默中,就帶有一絲意氣風發,這一點從他飛揚的眉宇間就能看得出來,至于那司空王許則是有着可有可無的神色,嘴角甚至還噙着一抹笑。
相比之下,司徒馮僧辯的沉默中就帶着一絲沉重。
他的這股沉重,一直持續到了離開禦書房、離開皇宮,抵達自家的府邸時。
等回到了府上,馮僧辯先是叫來了幾個兒子。
“叫你等過來,是要提醒一句,最近這段時間,最好是不要和之前來往的那些人接觸了。”
聽着其父的吩咐,馮僧辯的幾個兒子都露出了疑惑之色,其中年齡最大的那個忍不住就道:“大人,我等之前接觸的人,都是有意輔佐殿下的人,是您不便直接聯系的,現在突然讓我等不再接觸,莫非是太子那邊出了什麽事?”
“具體是不是出了事,還不能确定,”馮僧辯表情凝重的搖了搖頭,“畢竟太子人在外地,并不在建康城中,關于他的消息,都要從其他渠道了解,問題是咱們這邊的渠道,終究是比不上兵家那邊的迅疾,因此那邊拿出諸多消息,咱們這邊是難辨真假的。”
另外一個兒子直接問道:“那父親,到底有什麽不利于太子的消息?”他留着一撇小胡子,表情中有着一股惱怒。
馮僧辯看了這個兒子一眼,說道:“說太子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得罪了不少兵家将領,更是刻意結交江湖人手,給他們許諾土地,說是未來會在各地劃分出一些土地,交給武林門派,讓他們經營!”
“這是僭越了,”那小胡子眉頭一皺,“他隻是儲君,是未來能掌握權力,并不意味着眼下就有權柄,居然敢得罪實權将領!這沿海之地的将領,如今隐隐自成一派,而且實力雄厚,就是朝中要下令,都不敢太過随意,多數都是拉攏,他居然仗着一個名頭去得罪?更不要說妄自劃分土地,莫說他隻是儲君,便是……便是有了變化,也不能随意拿土地出去劃分!”
說着說着,他臉上的惱怒之色越發濃烈、明顯,頗爲直白的道:“大人,當初您說要輔佐太子的時候,孩兒就曾經勸過,太子太過無狀,便有大義名分,也是不可持久……”
“好了!”馮僧辯搖搖頭,語氣鄭重森嚴,“這個不容讨論!”
話落,他見不止一個兒子有這般神色,又歎了口氣,道:“爲父身爲太子太傅,本來就該輔佐太子,莫非冠着太子師的名頭,反倒去反對太子不成?”
見那小胡子兒子還待再說,馮僧辯擺擺手,道:“你不要做那随意之言,你以爲陛下爲何給老夫這個名頭?無非就是知道太子無狀,又擔憂未來局面,這才讓爲父得此位置,輔佐太子,若是爲父不遵,哪裏還有如今的權勢!這想要有得,必然要有失。”
“那如今又是何故?”年齡最大的那個兒子追問了一句。
馮僧辯還是歎氣,說道:“陛下的心思可能有變,這一點還不确定,因此要觀望,是以先前的行動,要暫緩施行。”
“孩兒等明白了!”
一衆兒子離開的時候,多多少少都帶着憂愁。
而等人一走,馮僧辯也是長出一口氣,原本挺直的腰杆彎曲下來,仿佛又蒼老的幾歲,揉了揉鼻梁,閉目思量起來。
這個時候,有人過來禀報,說是太子少傅蕭庭過來求見。
“讓他進來。”
等人一來,馮僧辯看着來人,笑道:“你可是不常來。”
他們二人,一個是名義上的太子老師,一個則是實際上的太子老師,但雙方在理念上卻存在着一些出入和分歧,在加上地位都比較敏感,除了官方組織的交流之外,私底下是很少走動的。
不過眼下這個時候,馮僧辯自覺是危機時刻,兩邊走動的勤點,倒也不算什麽不可接受的事,傳出去,也有說辭。
“你這次過來,是因爲太子的這次危機吧?”等蕭庭坐定,馮僧辯又問了一句。
未料蕭庭則是搖頭道:“如今傳入陛下耳中的些許,不過都是謠言罷了,殿下何曾有危機?”
馮僧辯立刻皺起眉頭,以爲蕭庭是要以這等言語開局,來闡述自身的觀點,就搖搖頭,想着都這個時候了,哪裏還能有這些個手段,還是開誠布公的比較好。
卻沒有料到,蕭庭卻是從衣袖裏面取出一封信封,遞交上去。
“這是什麽?”馮僧辯沒有立刻接過來,而是打量着信封。
這信封看着十分厚重,裏面封存着的書冊必然衆多,而封面上卻是空白一片,沒有任何筆迹、字迹。
“這是太子讓人送來的名單和陳列,裏面詳細記錄着太子南下之後的諸多成果,特地送過來給您過目。”蕭庭見馮僧辯要出言,就直接說道,“我亦知道如今的諸多傳聞,對太子很是不利,但那不過是些許人不知深淺的胡亂揣測,目的就是混淆視聽,爲的就是壞了殿下的名聲,您看過了這個之後,自然知曉。”
馮僧辯點點頭,也不多說了,準備看過再言,于是他接過來,隻是想到一件事,還是忍不住道:“太子是通過什麽途徑送來的消息?要知道,當下那羅明很是聯絡了一些人,這傳驿之間,怕是難免有些隐患。”
“太傅放心,”蕭庭笑了起來,“這是通過兵家渠道傳來的。”
“兵家!”馮僧辯挑了挑眉毛,“那可是更要擔憂一番了!”
“傳聞之中,太子得罪了不少地方将領,”蕭庭笑容不變,“但實際上情況截然不同,是以在下才說,那些多是誤傳,或者刻意污蔑,隻是擔憂陛下會先入爲主,是以太子才會先傳來這麽一封信件。”
馮僧辯将信将疑,但卻沒有繼續提問,而是點點頭,撕開了那封信,直接看了起來。
不過,等他看過激烈之後,臉色便猛然變化,愕然擡頭:“這上面所言爲真?”
蕭庭點點頭,知道面前這位長者爲何詫異,直接道:“自然爲真!在下已經确認過了!”
馮僧辯深吸一口氣,又低頭看了幾眼,過後點頭道:“說得通,說得通,應該是出入不大的,如此一來……”看到最後,他的臉上露出了沉思之色,“這些内容若爲真,可見太子胸中丘壑,而且明顯是有一番打算的,不過裏面也有犯忌諱的地方,隻是說起來,給人的感受卻不同,陛下必然不會深究、追究。”
蕭庭則問:“太傅是否現在便要将消息,提交給陛下?”
馮僧辯再次沉思,最後緩緩點頭,笑道:“這個時候反倒不急了,可以先留存下來,等一個合适的機會,甚至等太子歸來的時候,由他親自交托,畢竟……”
他眨了眨眼睛:“眼下可是一個難得的,能一窺敵我的機會!”
二人這次等待的時間不長不短,約莫半個月後,太子歸來的消息,就在建康城中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