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語想起剛才那位黑衣人直踹顧承澤腹部的那一腳,擔心地問道:“肚子有沒有事?疼不疼?”
顧承澤毫不猶豫地接話:“疼。”
舒望語聽到這句話,心中又來了氣,“嗯,活該疼死。”
顧承澤也毫不留情,直接反駁道:“如果你速度還像今天這麽慢,肚子出事的就是你。我提醒過你,一有不對就立刻按下警報器。”
舒望語自知理虧,又在氣頭上,因此幹脆不說話了。
沉默一段時間,舒望語又突然問道:“爲什麽今天突然做這個?”
顧承澤依舊毫不猶豫地接話,“秀恩愛。”語氣的幹脆利落,讓舒望語懷疑他是不是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怎樣回答的。
一直到達别墅,兩人也沒有過多的對話。自從上一次顧承澤對舒望語說的那一番話後,就再也沒有提起過幫舒望語重新找房子的事,兩人心照不宣,都在默默地爲結婚做準備。
舒望語輕輕地給顧承澤清理着傷口,一絲不苟,顧承澤也隻是默默看着她,不說話。
“顧承澤。”舒望語表情嚴肅,突然說道。
顧承澤聽話地回應:“嗯?”
舒望語手中的動作也停下了,沉默了兩秒,說道:“我要去見母親,你和我一起去吧,我母親一直很期待我結婚。”
顧承澤也沉默了。
即便是到現在,也依舊有着不少人說舒望語倒貼顧氏、不要臉。無非就是用身體從收購舒氏的顧承澤手裏換來了舒氏的管理權,比起舒氏一倒就放棄和舒望語的訂婚的沈聰,舒望語倒貼顧承澤的事情引起的非議更大。
舒母精神混亂,也一直認爲顧承澤是舒氏破産的直接關系人。即便是現在……舒望語這才發現,自己到現在竟也沒有找出任何證據證明顧承澤與舒氏破産的事情無關。現在的情況無非是對顧承澤産生了感情,才會如此信任他。
如果之後發現,顧承澤真的和舒氏的事情有關呢?舒望語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顧承澤利用感情來博取自己的信任這一招,實在是太高明了。
對于顧承澤這種不擇手段的人,這樣做的可能性也并不低。帶顧承澤去看舒母,一旦傳出去,肯定又會招來大量的非議。
顧承澤正是害怕這種事發生。
顧承澤沉默許久,直到舒望語給他上好了藥,收拾好了東西,顧承澤終于開口:“我不去了,抱歉。”
舒望語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隻是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輕聲說道:“嗯,我知道的。”
第二天早上,舒望語就向崔崇山請了一天假,把公司的事情拜托給了崔崇山,顧承澤則早早地把舒望語送到了療養院。
顧承澤扶舒望語下車,柔聲說道:“午飯時間,我來接你。”
舒望語點點頭,沒有說話,自行進了療養院。
算了算時間,她大概已經兩個月沒有來看過母親了,聽說這段時間母親的精神狀态一直很穩定,舒望語也抱了一絲母親能恢複如初的希望。
療養院後花園裏,一位中年婦女坐在挂滿常青藤的花架下面,靜默者看着前方。舒望語看見女人的那一刻,鼻子突然一酸,一開口,就帶了哭腔:“母親。”
舒母沒有反應,舒望語再多喊了幾遍,舒母才從出神中緩過神來,慢慢站起來,回過身尋找聲音的主人。舒母本就保養得很好,年近五十也看不出什麽衰老之氣,可幾個月未見,舒望語竟在她的眼角旁看見了極爲明顯的魚尾紋。
舒母一眼認出了不遠處的女兒,笑了起來:“小語來了。”
這語氣頗像過去舒望語回家後,舒母再平常不過的一句“小語回來了”,誰能想到不久之後連這句話都成了舒望語的一種奢望呢?
舒望語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碎步走過去抱住了舒母,隻是無聲地流眼淚。舒母也不說話,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拍舒望語的背,像是哄孩子一般。
等到時間夠久了,舒母才突然開口:“小語,你懷孕了?”
舒望語一愣,忙從舒母懷中出來,還是害怕着舒母情緒失控,隻是輕輕地護着肚子,點頭答應了一聲。
“母親怎麽看出來的?”
舒母隻是看着舒望語微微凸出的肚子,緩緩地重新坐在了石椅上,不再說話了。見舒母沒有情緒失常,舒望語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一起看着前面花園裏緩緩開放的薔薇。
舒望語竟在這一刻找到了這麽久以來的難得的平靜——和母親在一起的那種平靜與安心。
不知過了多久,舒母才緩緩開口,道:“你五個多月大的時候,大概也才這麽大。這是四個多月的大小吧?當時,醫生都說你太小了,可能會生病,不建議我生下來。”
舒望語一愣。她從小被父母疼愛着長大,從來沒聽過這些事。更讓她訝異的是,舒母并沒有像過去一樣節節逼問。
舒母看着前方,似乎在透過前面看着什麽,“你父親擔心你生病,也影響我身體,也不支持你出生。我沒有聽,繼續懷着你,還好最後你慢慢地長大了,健健康康地出生了。你也是很了不起的寶寶。”
“嗯。”舒望語憋着喉嚨裏的壓抑回應道,輕輕地把眼眶裏的眼淚擦去。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舒母一直都是淡淡的,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舒望語突然覺得面前的這位母親或許是一個機器人,麻木、淡然、冷漠。
但又确确實實的是她的母親。這種語氣隻有她的母親才會有。
“他對你好嗎?結婚了嗎?”
舒望語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沉默了一陣,最終坦誠,“嗯,好。還沒有,但是快了。他正在準備一場官司,官司結束後,我們就會舉行婚禮了。”
舒母沒有說話,舒望語繼續說道:“母親,您知道的,顧氏的實力是B市最強的,我也想借助他的力量,把舒氏發生的那件事調查清楚。”
“好。”舒母淡淡回答道。
看着園内的薔薇,舒母突然問道:“你父親呢?他在哪裏?還好嗎?”
舒望語也一愣,最終沒有說實話,“他傷的有些嚴重,我送他去西歐接受治療了,醫生說他的情況很穩定,隻是需要休息。”
舒母不知道是信沒信,隻是默默點了點頭。
兩人就這樣在花園裏坐着,看着太陽照在地上的軌迹慢慢移動,就這樣度過了一個上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這話。舒母的記憶時常會因爲精神原因變得緩慢一些,有些問題重複了兩三次,舒望語也慢慢回答着,并不着急。
直到午飯時間,舒母沒有再理會舒望語,機器人一般走向食堂,舒望語看着舒母離開的背影,捂住嘴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來。
母親是怎麽會變成這樣子的呢?如果自己有能力,母親也不需要在這種地方了。
舒望語不止一次地感受到如今的舒氏如此無力。
身後傳來一股熟悉的古龍香水的味道,有人緩緩抱住了舒望語的頭,把她摟緊了懷裏,輕輕拍打着她的背。
像是無助的小孩子突然有了大人的保護,舒望語幾乎是一點都不懷疑地把自己窩進了顧承澤的懷裏,把眼淚和一起流出來的鼻涕都蹭到了顧承澤昂貴的西裝上。顧承澤也并不在意,隻是淡淡看着舒母離開的小路,安撫着懷中哭泣的舒望語——她即将成爲自己的妻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舒望語的心情才漸漸平複下來。胎像已經穩定了,舒望語也并不會再因爲哭泣而感到肚子痛,這樣一來,情緒發洩得也格外徹底。
顧承澤扶起她,說了昨天舒望語和他說的一模一樣的話:“走吧,回家。”
B市的秋天還留着燥熱,舒望語不小心碰到了車門,發現車門格外燙手,而顧承澤不動聲色地握着門把,扶着她上車。
舒望語特意問了一句:“你從公司過來的?”
顧承澤淡淡回答:“嗯。”
舒望語“哦”了一聲,不動聲色。那麽滾燙的車門,怎麽可能是剛從停車場開出來的?舒望語稍微一想就能知道,顧承澤大概是在療養院門口等了她一上午。
即将到達别墅區時,一路上無言的顧承澤突然開了口:“結婚後,我把……我會安排國外的醫院,讓母親過去接受治療,你要是願意,可以在國外定居一段時間,能夠安心養胎。舒氏這邊的事情,我會幫你打理着,找到的新的調查結果也會及時給你。”
舒望語聽到顧承澤叫的那句“母親”,有些微愣,最後微微一笑,“好。”
“還有你的父親。”顧承澤說道,“他在瑞士接受治療,醫生說繼續靜養一年左右,應該就能蘇醒了,但是蘇醒後具體會有怎樣的後遺症,誰也不知道。”
舒望語默默聽着,記住了自己父親在的地方,開口道:“顧承澤,你不會騙我吧?”
顧承澤果斷地回答:“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