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王仁恭還是右翊衛的将軍,而昨天上午,他己經踏上了大隋武将生涯的巅峰,成爲十二府大将軍之一。并且統領的是以英勇善戰爲名的左武衛,大隋皇帝陛下最看重的嫡系兵馬。
左武衛原來的大将軍是麥鐵杖,雖然是大盜出身,但在士兵中威信甚高,而且打仗向來沖鋒在前,如果接替他的人是個不敢沖鋒在前懦夫,根本甭指望能讓左武衛的将士們歸心。
王仁恭曾經是楊素的親兵,跟随楊素出征多次,深知統兵之道,所以,今天無論于公于私,他都沒有退縮的理由。
事實證明,果然如此,王仁恭今天的英勇赢得了全體左武衛将士的尊敬,每當他身邊的護衛倒下,立刻有人主動補上前來,力保主将的兩翼不被敵軍所乘。轉眼間,他的錐形步陣己經深入敵軍二百餘步,隻要再前進數丈,兵鋒就可以接觸到高句麗前鋒主将旗下。
“奪旗,奪旗!”左武衛将士大聲呼喝,在王仁恭的調度下,跟在新的陣首之後向前猛.插。
左武衛的英勇讓從右翼另一座浮橋上過河的左翊衛将士面臨的壓力減輕了至少一半。
年過花甲的左翊衛大将軍宇文述早己過了親自領軍與人博命的年齡,與王仁恭相比,他更在乎的是諸軍的協同。
隻見一隊隊左翊衛将士在其調度下陸續過橋,于河灘上排成一個個小方陣。幾個方陣互相照應,很快就連接起來,變成了一個大型方陣,牢牢扳住了橋頭。
一夥高句麗人見己方将士撼不動左武衛,試圖先将左翊衛擊破,此舉正中宇文述下懷。隻見宇文述一揮手,河對岸的千餘輛弩車同時發威,“轟”的一聲,萬弩騰空,硬生生将來攻的高句麗的兵馬射出一片空白。
“重甲兵,向前推進!”宇文述做人雖然卑鄙,當官雖然貪婪
,也沒有多少公心,但能夠成爲大将軍卻是真正的在戰場上打出來的,作戰經驗本來很豐富,而在四天前的失誤之後,此時不敢再有絲毫懈怠,站在橋端大聲傳達命令,而他的命令立刻被變成号角聲,準确地傳達到了最前方将士的耳朵裏。
方陣最前方的重甲步兵大踏步向前,死死頂住最外層的高句麗士兵馬。雙方士卒在彼此能看得清對面敵手表情的距離上,以鋼刀和短矛互捅。一層層人倒下去,一層層人踏着同伴或敵人的屍體貼向對手。
沒有呐喊聲,也很少有人呼喝,方陣前方,隻有兵器互相碰撞和肉體被刺穿聲。偶爾響起的慘叫和呻吟,很快被這沉悶拼殺聲蓋住,士兵們一個個鐵青着臉堅持,看哪一方的陣列先垮塌掉。有人在沒死之前己經精神崩潰,屎尿順着戰靴邊緣淌了下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和糞便味道交織在一起,熏得人直想作嘔。
這場戰争正是應了那句形容古代冷兵器戰争“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是真正的用生命去耗,去填。當雙方都是精兵,都有拼死之心的時候,誰的人多,誰就赢,誰夠狠誰就赢。
楊廣的人多,是高句麗人的三四倍,楊廣比淵太祚還要狠,他可以毫不猶豫的下令督戰隊殺死所有敢退回來的士兵。
“長矛手,前沖補位!”宇文述同樣見慣了死亡,空氣中的血腥和糞便味道根本幹擾不了他的指揮。輕輕揮動角旗,方陣後列的輕甲長矛手大步沖上前去。
他們是大隋軍中最便宜的兵種,每人隻有一根木杆鐵頭長矛可用,身上的短皮甲也僅僅能遮住要害不被流矢所傷。但他們的跑動速度卻是軍中最快,快速跑動中形成的殺傷力也是除騎兵外諸軍最強。一丈八尺多長的步兵長矛高速自前方同伴刻意留出的空擋刺了出去,将高句麗人直接串在了矛尖上。
一輪攢刺結束,右翼的高句麗前軍幾欲崩潰。大批士卒丢下兵器逃走,被淵太祚派來的督戰隊迎面射殺。
淵太祚下令讓右翼主将親自帶着親衛上前反沖,可
是對着刺猬一樣的長矛重甲混編陣列,卻找不到可以下手之處,隻好眼睜睜地看着敵軍重甲兵彼此之間再度拉近半步距離,慢慢地向己方大陣擠壓。
“弓箭手,準備!”宇文述高高舉起另一面紅色号旗。凄厲的角聲在浮橋兩側回蕩。聽到角聲,剛剛在河灘上調整好隊形的弓箭手們立刻彎弓,将羽箭斜斜地指向前上方的天空。
“放!”宇文述令旗一揮,瞬間飛蝗般的羽箭升空,越過自己一方士卒,越過高句麗人的前鋒,在敵軍的前鋒和後續部隊之間,制造了一場箭雨。
在這種敵軍人挨着人的情況下,羽箭齊射,要的不是準确程度,而是單位面積上的打擊密度。
訓練有素的左翊衛府兵高效地完成了這一目标。三輪急射過後,右翼高句麗士兵馬的前鋒和中軍之前出現了一條死亡地帶,擔任前鋒的高句麗士卒失去了支援,雖然依然拼死之心還在,可是背後發虛,愈發止不住潰勢。
“給我沖上去,你們要亡國嗎,隋人殺過來,你們和你們的家人一個都别想活下來。”遠處觀戰的高句麗統帥淵太祚大聲咆哮。
眼下純粹成了雙方的消耗戰,他們兵力比不過大隋,這樣下去他們遲早崩潰,而且淵太祚絕不願意與大隋打消耗戰,因爲他們的國力和兵力遠無放和大隋打消耗戰。但淵太祚知道,此時已經無法撤退,仗打到這種程度,哪一方先撤退,将後背暴露給敵人,必然會形成真正的潰敗。
“後退者,當場格殺!”淵太祚大聲喊道,下令讓自己親兵主将帶着一千親兵大步向前,每見到一個迎面跑來的人,不管是誰的麾下,直接當場砍殺。
不得不說,淵太祚非常狠,也非常果斷,血腥的殺戮止住了全軍潰勢,逃跑的士兵們不得不轉過身,再次面對敵軍的刀鋒。
淵太祚見情勢依然危急,揮動令旗,把身邊所有兵馬都調了上去,與大隋兵馬在河灘上厮殺。
不知過了多久,戰場上升騰的血霧甚至已經遮住了頭頂上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