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仲韬從三萬多鹽工和鹽奴中挑選了六千名鹽工,這些人專門負責煮鹽,造船廠又挑選了一千多人,另外便是三千鹽丁,剩下的兩萬多人便是農夫,這些人的主要工作就是種地。
王君臨帶着陳丹嬰、香水、羅士信和李玄霸等人,穿着便裝,沒有驚動任何農夫來到地頭,由錢正闊和另外一名新上任的鹽場農事官陪同。
在他眼前這片大概十畝良田上有一家五口由鹽工轉成的農民,他們家有配發的一頭牛和聶小雨親自設計的堅犁,此時這一家人将堅犁擡過來,準備挂到牛身上。
按照錢正闊所說,他推薦的這名農事官對農事頗爲精通,王君臨便有意考教他,随口問起堅犁的用法。
這名農事官名叫劉興元,有四十來歲,皮膚黝黑粗糙,此時自信的說道:“回禀大人,這些田地在開墾出來時,便已經派人初耕過,開春後還布糞,眼下已經可以大耕均肥,如今大人給鹽場一家一戶買來一頭牛,其實可以讓三戶合力而用,可用三頭牛拉大犁深耕,或兩牛前深耕,一牛在後複耕。”
王君臨一臉驚訝,一副學生狀,請教道:“三牛與兩牛有何區别?”
“三牛更深,堅犁耕地可深至一尺,也比後一種法子省一個人。”
“耕完後又當如何?”
劉興元道:“溝中是濕土,地力更佳,種子都要播在溝中,若是種麥,三月就可以開始了,隻是今年便隻有一熟。卑職說一法,不若種熟白蘿蔔一料,四月即可收,四月又可種蒜,五月又可收一料,種完又栽小藍,到九月收後,便可種今年的冬麥了。如此每年可多熟。這一點要盡快通知每家每戶,否則一般農夫便隻知谷麥,豈知這輪作間種之法。”
王君臨一聽全是蔬菜,沒有主食怎麽能行,遲疑着說:“如此一來今年就沒了麥收,這是主食,有沒有其他法子。”
劉興元搖頭道:“這是最好的法子了。如此可以不閑置地力,否則今年就隻收一季麥子,地也養不肥的。”
王君臨在前世的時候并沒有種過地,一聽劉興元如此專業,便說道:“錢正闊,劉興元,你們将劉興元剛才所說進一步驗證一下,若是沒有問題,就按此法下種。”
不料旁邊有人突然道:“大人,這位劉大人說的不對。”
“哦?”王君臨轉頭一看,是曾經在涿縣跟着數百士子在他住的驿館搞示威抗議的向南。當時他們有四個士子冒死進去面見王君臨,其中一個是劍神裝扮刺殺王君臨,另外三人分别是向南、牟旭宏、趙樹人,被王君臨以雷霆手段收服,并打發到杜如晦身邊鍛煉。
這幾個月過去,三名士子進步很大,早已不是隻知道空談的士子,而且他們三人都是寒門出身,家裏本身就是佃戶,所以王君臨此次來鹽場便特意将向南帶在身邊。
眼見是一直沒有說話的向南發言,王君臨不由來了興趣:“向南,你爲何說他不對?”
向南說道:“大人,方才這位劉大人所說是輪種連作之法,但鹽場的地是剛剛開墾而成,地力不足,光靠糞力難以補足,今年無論如何耕種,也不得好收成,所以今年最要緊是肥地,而非強求多熟,若按這位劉大人所說,隻用到溝中地力,幾料收成都少不說,也無法肥田。”
王君臨聽他說得煞有其事,不由眼睛一亮,問他道:“那你說如何種植?最好能做個樣子看看。”
那位被錢正闊挑選提拔的農事官劉興元看着向南侃侃而談,心中不服,但見是太守大人身邊的人,不敢反駁,便等着對方繼續說下去。
被這麽多人注視,向南略有點臉紅,索性和一名農夫拿來工具,低頭用鋤頭熟練的挖了一個淺淺的溝,把挖出的土堆在溝沿,做成個壟的形狀,然後才說道:“大人,卑職以爲今年最好用套種夾種之法,如此可把壟上的地力也用到,糧豆間作,溝裏種麥,壟上夾種豆,到麥熟之時,豆子成熟,這也是一料。但最好是加種綠豆,收後一耘,便是最佳之綠肥。”
說到這裏,他又把壟挖開成溝狀,土又堆到原來的溝上成爲壟,繼續說道:“屆時打完綠肥,把壟犁爲溝,溝變爲壟,再次墊糞均肥之後,地力就足了,這邊便是代田法,此時再種冬麥,明年的麥收便可比今年多。”
演示得很清楚,說得也很明白,王君臨轉頭看向劉興元,後者連忙一臉羞愧的說道:“這位大人說得對,是卑職考慮不周,請大人責罰。”
王君臨說道:“責罰倒不至于,但你既然是鹽場農事官,以後做決定一定要務實,切不可想當然。”
王君臨說的很輕巧,但他是什麽身份,劉興元早已大汗淋漓,旁邊錢正闊作爲推薦人,額頭上也有了汗水,心中對這個劉興元也是埋怨不已,這個家夥自稱精通農事,今天他還特意将其帶過來,就是讓其在太守大人面前好好表現一把,得到太守大人重用,也算是他在鹽場有了一個自己的嫡系,不料卻被太守大人身邊一名年輕士子給反駁得啞口無言,太守大人雖然沒有說他錢正闊,但後者明白這其中也有推薦人的責任。
王君臨卻不再理會兩人,對向南說道:“向南,我知道你們家是佃農出身,但我觀你剛才所說絕不止是種田經驗,可是對這方面特意有過研究。”
向南連忙說道:“回禀大人,卑職原本是盧氏佃農,每年家中給盧家上交糧食之後,便剩不了多少,隻得想法從地中多收些吃食,卑職正好看過兩本農書……”
王君臨眼睛一亮,問道:“什麽農書?”
向南老實回答:“《王桢農書》和《齊民要術》,其他如《氾勝之書》也略有翻看過,來鹽場之前,卑職特意将大人給範陽學院準備的農事教材翻看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