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楓,最近大興城有沒有什麽事說給朕聽聽……”
何楓恭敬地問道:“不知陛下想聽什麽?”
楊廣仍舊半眯着眼,享受着難得的春日陽光:“随便什麽,情當是添點動靜了。”
何楓想了想,道:“陛下,今日靠山老王爺大宴賓客,大興城大部分朝臣權貴都去了。”
楊廣眉梢挑了挑:“哦?皇叔身體每況愈下,無端端的爲何大宴賓客?”
“老王爺是以收了義女的名義,但其實是想沖喜。”何楓趕緊解釋。
楊廣神色感慨,說道:“皇叔若是一死,我們皇族男丁又少了一人。”
何楓不敢接話。
随即楊廣不出聲了,神色複雜的望着殿外的宮樓殿宇,不知在想着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楊廣臉色恢複平靜,突然又說道:“何楓,你說朕若立晉王昭爲太子,可否?”
何楓急忙道:“此爲陛下聖心裁斷,奴婢不敢插言。”
楊廣笑道:“你是我最信任之人,與其他内侍不同,随便說說便罷。”
何楓仍不停搖頭,連道不敢,楊廣問了半天,關于東宮太子的話題,何楓終究是一個字都不肯說。
楊廣失望的歎了口氣,說道:“天下人都不敢與朕議論東宮之事,可是,這件事遲早要解決的啊……”
頓了頓,楊廣忽然又道:“若立晉王爲太子,王君臨自會幫晉王。”
何楓依然沒有接話,楊廣自顧歎道:“昭兒是個好孩子,可他的身體太差了,性子也弱了些,有了王君臨的幫襯,或許能彌補他性格裏懦弱的一面,至少能夠護得自身安全……”
聽着楊廣的喃喃自語,何楓一直垂着頭沒說話。
何楓是個聰明人,他永遠很清醒的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懂得閉嘴,而這也是他始終是楊廣最信任的原因之一。
楊廣自語半晌,似乎有些困頓了,眼睛阖了起來,仿佛睡着了一般。
良久,楊廣忽然又睜開了眼,問道:“朕讓你調查楊素是不是真的死了,如今調查的怎麽樣了?”
突如其來的問題,連何楓都吓了一跳。
這個問題實在很要命,若王君臨此刻在楊廣面前的話,定會大吃一驚,原來楊廣也懷疑楊素未死。
此時的楊廣仍阖着眼,神情很平淡,仿佛隻是一句不經意的閑聊似的。
何楓連忙說道:“奴婢派了大量探子去了并州,同時又暗中接觸了從并州回撤的軍中大将,的确發現了一些端倪,但是還是缺乏證據。不光奴婢認爲楊素是否還活着,秦安郡公王君臨應該很清楚。”
楊廣嘴角浮起冷笑:“楊素狗賊若真死也就罷了,若真是假死,居心叵測,其心可誅,弘農楊氏該誅九族……”
這時,一名小宦官匆匆而來。
“陛下,豫章王殿下求見。”
楊廣睜開了眼,道:“豫章王是獨自來的麽?”
“是。”
楊廣沉默許久,幽幽歎道:“該來的終歸會來,該說的話,也該說了,宣他進殿吧。”
許久以後,一個長得和楊廣有四分相似的青年出現在殿外,跪在門檻外垂頭道:“兒臣暕,拜見父皇。”
楊廣已坐回了殿内,神色有些複雜的說道:“進來吧。”
楊暕謝過,起身,脫履進殿。
離朕十餘步時,楊暕在楊廣面前站定。
楊廣定定看着這張與自己相似的臉龐,神色中有着寵溺。
“我兒進宮見朕可有事?”
楊暕恭敬地道:“兒臣無事,特來向父皇問安,聽說父皇日夜操勞國事,兒臣最近搜尋了一些民間養生良方,給父皇送進宮來。”
聽着楊暕絮絮叨叨說完,楊廣眼中的柔和之色愈濃郁,眼中越加寵溺。
“我兒有心了,有此孝心,朕很欣慰……”楊廣含笑道。
楊暕眼眶發紅看着楊廣,道:“兒臣想要離開京城,去封地……”
話未說完,楊暕已經淚眼婆娑跪在他面前輕聲道:“父皇,兒臣很恐慌,所以想要離開京城?”
楊廣臉上的寵溺頓時蕩然無存,大殿頓時安靜下來。
良久,楊廣從軟榻上坐直了身子,朝楊暕笑着招了招手,道:“過來坐,離朕近一些。”
楊暕直接爬向楊廣。
楊廣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握住楊暕的手,輕輕拍了兩下,楊廣歎道:“是誰讓你今日進宮,又是誰讓你給朕說這些話,還讓你主動提出去封地的……”
楊暕急忙道:“父皇何出此言?這些都是兒臣自己想的。”
楊廣歎道:“朕若是連自己的兒子都不了解,還怎麽治理天下。”
“父皇,兒臣……兒臣真的很害怕。”
看着楊暕哀求般的可憐眼神,楊廣心一軟,然而片刻過後,終究又硬起了心腸,緩緩道:“好吧,朕接下來的話你必須好好聽着,每個字都要記清楚。”
楊暕忍不住微顫起來,神情布滿了絕望,咬了咬牙,終于還是垂頭道:“是,兒臣恭聽父皇訓斥教誨。”
楊廣阖上眼,許久後,慢慢睜開,歎道:“暕兒,你應該知道,朕向來是極寵愛你的,可是啊,誰叫昭兒是嫡長子呢?無論他的身體如何不好,他的出身注定了隻能由他當太子,否則便亂了綱常,特别是朕殺了你大伯,又讓王君臨殺了你五叔,這種情況下更要讓嫡長子爲太子,朕縱是皇帝,也遮不住天下悠悠衆口啊……”
楊暕流淚道:“父皇的苦衷,兒臣明白。”
楊廣黯然道:“你能明白就好,放心,你大哥的性子不管是太子,還是将來成爲皇帝,都不會害你的。”
楊暕卻依然流淚道:“我大哥不會,但他身邊的人呢?比如王君臨,他嗜殺成性。”
楊廣笑臉漸漸收斂起來,眸中閃過一絲殺機,說道:“放心吧!有朕在,王君臨不敢動你,朕離世之時,朕便讓那王君臨陪葬就是。”
楊暕此時神色卻漸漸頹靡下去。
因爲話說到這個地步,楊暕知道東宮太子的人選已不可能是自己了,他聽了自己府中那個女人的話,進宮一場表演卻是沒有什麽效果。
楊廣朝楊暕揮了揮手:“朕有些乏了,暕兒你且退下吧。”
楊暕恭恭敬敬伏地行禮:“兒臣告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