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大戶人家裏除了主人外,下人們大多是賤籍,所謂“賤籍”包含很多,有的是犯了事的官員妻女被大戶人家買來做妾室,有的是人市或人牙子手裏買來的丫鬟,這樣的丫鬟秦安侯府就有不少,還有的則是大隋這些年南征北戰後擒下的戰俘,官府自然不會留這些戰俘浪費糧食,于是性情桀骜的一刀砍了,性情溫順的則被發賣到大戶人家當雜役……
大隋的賤籍差不多就這幾個來源。
令人歎息的是,這些賤籍并不在大隋法律保護的範圍之内,妾室也好,丫鬟也好,雜役也好,惹得主人不高興,當場殺了也就殺了,現實很殘酷,官府也不會管的,甚至殺一個賤籍奴婢根本不必跟官府說什麽,殺完後派個人跟官上說一聲,官府确認了被殺的人是賤籍後,随便罰個幾百文錢,這件事就算結案了。
很可笑,但這就是事實,在這個年代,普通百姓之命賤如牲口,而賤籍的命還不如牲口。
景田本來是江南人,之前卻跑到大西北,在祁連山中和張繼科帶領一幫馬賊到處搶劫殺人,顯然其來曆身份不會普通。
事實上王君臨知道景田本來就是陳朝一位将軍,不願意投降大隋,所以跑去當馬賊,但當時就他一個人逃到了西北,他家裏面的人連同其他陳朝不願意投降的官宦家眷都被楊素當時抓捕,男丁殺了一部分,但女眷全部留下來,各大勳貴官員将最漂亮的最年輕的挑選之後,其餘的便變賣,絕大部分流落在各大地主和富商手中。
而景田的一個妹子便被這個富商買到家中爲奴婢,景田自來到京城之後,便暗中調查自己親人去向,前幾日終于在沈光的幫助下查到了自己妹妹所在,找到了這家富商。
好巧不巧的,他來的時候,正好碰見富商在處罰他的妹妹,而且是非常邪惡和殘忍的那種,景田大怒直接将這富商給殺了,而更巧的是他剛一殺人,甚至屍體都沒有從手中丢到一邊,京兆府的官差就到了。
出了如此重大的案子,下面一邊抓人,一邊給他報了上來,陳三思雖然知道王君臨與京城黑道勢力紅刀會有些關系,但卻不知道紅刀會龍頭叫景田,更何況他即使知道,也依然會讓人将景田鎖拿抓捕。
案子細說完了,京兆府衙内堂陷入一片沉寂。
陳三思捋須看着王君臨,神情頗爲惱火,他自認爲這件事情他沒有做錯任何地方,也是秉公而行,更沒有冤枉景田。
王君臨臉色難看,他發現這件事很麻煩,很棘手。
那富商即使殺了景田的妹妹,按照大隋律法最多隻罰幾百文錢,但富商不是賤籍,這個年代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乃鐵律,更何況官府掌握了人證和物證,景田即使拒不招認也沒有用,當然他王君臨也可以用一些權貴最常用的見不得人的手段來救景田,比如偷梁換柱,找個替身等等,但先不說陳三思給不給他這個面子,即使陳三思願意幫他做此事,暗中也定會有漢王的人盯着,到時候不但救不了景田,反而會惹火燒身。以眼下的情況來看,王君臨隻要小心一些,并不怕敵人刺殺。
但他的敵人若是走官場朝廷這一套鬥争路子,他王君臨若不想叛出大隋,還真不好弄。
沉默良久,陳三思咳了幾聲,笑道:“本官如此處置,不知秦安侯覺得如何?若有絲毫冤枉……貴府護衛之處,本官願與秦安侯将道理分辯一二。”
王君臨鐵青着臉,冷哼道:“陳大人麾下官差明顯受他人指示,他們的證言已經不管用?”
陳三思苦笑,歎氣道:“秦安侯,這件事情你我心理都清楚,對方是沖着你來的,本官認爲你還是莫沾了這事,貴府護衛關在監牢裏,本官會派人好生照料,一直到他上刑場,不會讓他受委屈。”
王君臨眯着眼想了一下,說道:“陳大人,我想去牢裏見見景田。”
陳三思使勁搖頭:“不行,景田已是死囚,按照我大隋律法不能見外人。”
王君臨頓時生疑,皺眉盯着他上下打量:“陳大人,這裏面莫非有見不得人的隐秘之事?陳大人若以爲我無官無職好欺負,不妨今晚上吃飯喝茶的時候好好思量思量……”
陳三思臉色微變,眸中閃過一絲怒火,但最終卻苦着臉歎氣,誰敢欺負你這絕世兇人,連漢王都敢打,我有幾個膽子敢捋虎須啊……
“罷了!便讓秦安侯心服口服,看看本官有沒有在裏面做文章!本官這就派人領秦安侯去監牢探視,恕本官不奉陪了!”
陳三思怒哼一聲,起身便走,王君臨卻起身,拽住了陳三思的官袍錦袖,笑着向陳三思行禮,說道:“陳大人若是能夠保景田五日不死,晚輩欠陳大人一個人情,到時候必有厚報。”
陳三思遲疑了一下,王君臨雖然客氣的說話,但有意無意間卻流露着兇光,他心中一凜,最後還是點頭道:“好,本官就答應你,保景田五日不死,但五日後還是要按律斬首。”
…………
…………
監牢就在府衙旁邊,而且設在地下。
一名官差領着王君臨和聶小雨,矮着身子走進牢房拾階而下,剛跨進一步,王君臨便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皺起了眉頭。
相比古代監獄,這個時期的牢房實在是太矮,太黑,太臭了,不過這個時代可沒有人權之說,監獄若是和後世一樣,修的好,還幹淨,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關押景田的牢房在最裏面,人命案的兇手,再加上景田畢竟是黑道大佬,官差自然要特殊對待,七彎八拐後,王君臨終于見到了景田。
景田紅着眼睛,坐在牢房潮濕的地上,手腳皆上了重重的鐐铐,頭發上沾滿了草屑和泥土,淩亂地披散着,神色陰沉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