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将紅紅的線繩系在小蜥蜴粗糙的脖頸上，語氣溫柔，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與深沉。
“小蜥蜴，明天我就要去工作了，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小蜥蜴雖然希望一直陪在小姑娘身邊，但是也知道其實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小姑娘的負擔。
這麽想着，十分乖巧的點了點腦袋。
最開始的幾天，小蜥蜴常常偷偷跟在小姑娘背後。
小姑娘總是會發現那一道熟悉的影子，然後便開始厲聲呵斥。
這樣一來，幾天之後，小蜥蜴終于無法再拉下臉跟着小姑娘，而是安安穩穩等在靠近門邊的稻草堆上。
美好的畫面陡轉直下，陽光依然是同樣的明媚，畫面卻開始混亂起來。
這是一個安靜偏僻的小酒館，因爲客人稀少，店鋪裏隻有一個老闆和一個小二。
不過，與其他酒館不同的是，這個酒館的小二是一個小姑娘。
很明顯，爲了提高酒的銷售量，酒館的老闆打起了新的主意。
小姑娘穿着露着胳膊與小腿的漂亮衣服，在酒館中來回穿梭。
輕紗一般的服飾十分輕薄，在明亮的陽光中顯得清透。
若隐若現的黝黑皮膚，因爲青春的緣故，帶着深深的誘惑。
酒館的客人色眯眯的眼睛紛紛盯着小姑娘，肆無忌憚的打量着。
往昔，這家酒館的酒因經常摻水的緣故，很少有客人。
不過，最近因爲新來女小二的緣故，這家已經凋零的酒館，反而被不少酒客熱捧。
酒客大多是南來北往的商人，還有少數舍得花錢的農民與仆人。
一個打扮風流潇灑的男子，挺着圓潤的啤酒肚，坐在窗邊，面上帶着觊觎的神色，沖着小姑娘吩咐着。
略微沙啞的聲音，硬生生擠出一分故作潇灑。
“小二，這裏再來一瓶女兒紅。美酒配美女，小二，不來一杯嗎？”
其他看客以爲有油水可以揩，将目光紛紛落在靠窗男子身上，觀察着事态的進展。
“沒問題，這就來。”
小姑娘難過的忍受着客人明目張膽打量的目光，很快跑到店鋪一側得酒壇旁邊，實實在在打了一勺女兒紅，送到客人的桌上。
男子纨绔的身形往椅背上一靠，從懷裏摸出一把碎銀子，啪嗒一聲，往桌上一放。
語氣帶着自以爲潇灑的得意，享受着其他客人羨慕與崇拜的眼光。
“等一會兒，美女，來喝一杯，這些錢都是你的。”
小姑娘望着男子那猥瑣下流的表情，連連擺手，知道這一答應就是将自己賣了。
不行，母親教導過，要憑借努力與奮鬥改變命運，而不是憑借其他不光彩的手段乞讨。
小姑娘眼睛滴溜溜轉着，想出一個頗爲慎重真誠的答案。
“謝謝你，我不會喝酒。”
男子被一個跑堂的小二拒絕，面上一時沒有面子，冷冷呵了兩聲，不再搭話。
“真是不給面子，你這樣，呵呵，以後也就這樣了。”
其他看客見小姑娘态度堅決，灰溜溜摸了摸鼻子，不再搭話。
還有的看客覺得無趣，嫌棄而鄙夷的冷哼着。
“啧啧啧！”
太陽越來越高，并不是每一天都僅憑才智就能過得平靜。
兩個大漢，剛剛出完苦力，渾身的疲勞沒法解決，隻能花錢消遣。
更何況，聽說這家酒館新來一位美妙動人的小二，不看一看豈不是可惜。
“這人啊，就得及時享樂。”
兩個大漢相互勾肩搭背，推開酒館略微陳舊的木門，走到窗邊，眼睛直勾勾盯着唯一一個女小二。
人心，總是複雜的。
欲望，總是不知疲倦的累積與擴大。
從天亮到天黑，太陽升了又落，落了又升，小蜥蜴終究是沒能等到那道簡單卻堅韌的歡快身影。
小蜥蜴坐在稻草上，估摸着時間，距離小姑娘往日回家的時間，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小蜥蜴終于坐不住，迅速往小酒館的方向爬去。
風在耳邊呼嘯着，小蜥蜴脖子上的鈴铛發出嘩啦啦的響動。
在略微孤寂的黃昏下，顯得格外清脆明亮。
小蜥蜴心頭浮現不好的感覺，爬的越發快了起來。
兩個醉漢泛着紅光的油膩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相互勾肩搭背，晃晃悠悠離開深深的巷口。
箱子裏面十分昏暗，小蜥蜴沒有任何猶疑的爬了進去。
小姑娘一身淩亂，像是雜草一般被抛棄在牆角，斷了的舌頭露在外面，胸膛不再起伏。
很明顯，沒了氣息。
已經再也沒有辦法抱着小蜥蜴睡覺，也沒有辦法滔滔不絕的說道，更沒有辦法聽到這個世界每一處或甯靜或嘲雜的響動。
金色的鈴铛發出嘩啦啦得脆響，小蜥蜴慌慌張張跑到小姑娘身邊，眼淚順着粗糙的皮膚，将整個小姑娘淹沒。
小蜥蜴焦灼的伸出舌頭，降妖說些什麽，又下意識将嘴巴緊緊阖上。
小蜥蜴努力的甩着尾巴，卻因爲過于悲恸，尾巴總是滑脫。
小姑娘瘦弱的身影，像是蕭瑟秋風中枝頭挂着的最後一抹枯黃，終究是逃脫不了凋零的結局，一次又一次橫拖拖摔在地面上。
小蜥蜴怒吼出聲，卻依然沒有得到任何人類的關注。
沒有人關注黑暗，自然也沒有人能看到它的難過與傷心。
小蜥蜴大大的眼睛因爲憤怒與悲傷幾乎要掉出眼眶，凸出的眼球，泵閥着絕望的紅。
明明一個簡單的甩尾動作，小蜥蜴試了不知多少遍，終于拖着小姑娘的軀體，往破敗卻尚且能夠抵擋風雨的院落爬去。
一道缥缈的靈魂，望着難過的小蜥蜴，雙手緊緊握成拳頭，蒼白的指甲幾乎隐沒在掌心。
無論自己受到多少傷害，小姑娘都不希望看到小蜥蜴難過又落寞的神情。
那兩個大漢，應該受到同等的懲罰。
是的，命運終究是公平的，理應是公平的。
一道黑色的風席卷而過，小姑娘的靈魂順着那道黑色的煙霧，瞬間消失不見。
黑白無常站在街邊，撓了撓腦袋瓜子，疑惑的左右望了望，卻終究是沒有發現案卷上記錄的人類靈魂。
天上的雲霧逐漸濃烈起來，像是地陣中搖搖欲墜的山脈一般。
一道響亮的轟隆聲響徹天地，雨順着那震耳欲聾的動靜，嘩啦啦的傾瀉而下，将整個城池完全籠罩起來。
雨夜下，再也沒有小姑娘摟着小蜥蜴哼着歌曲。
小蜥蜴趴在睡過去的小姑娘身邊，兩隻前爪扒拉在小姑娘瘦小的脖頸兩側，做出擁抱的姿态。
腦袋緊緊貼在地面上，黑亮的眸子不複往日與小姑娘在一起的歡快與開心。
慘敗的紅，模糊了整個黑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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