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地聽我說完話,一道白光從我面前晃過。
司地一個跳躍,隐沒在高高的山崖下,悄無聲息。
我看着太陽落了下去,月亮淡雅的光圈浮現在天空的另一端。
我期待着司地能快點回來,四周的山風越來越猛烈。
我顫抖着身體,眼睛微微眯着,終于在冰涼如水的夜晚沉沉睡去。
司地回來的時候,我的腦袋耷拉在岩石上,根部還在深潭裏浸泡着。
司地将我緩緩抱起,然後放到一個容器裏。
天邊的星辰點點,司地沒有進入山洞休息,而是趴在我身邊,靜靜仰望天空。
當天空泛起白光的時候,司地已經早早起來,在潭水邊打坐。
陽光閃爍着縷縷光輝,我被這溫柔喚醒,枝葉向四周伸展,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舒服。
果然,我現在還不能離開土壤。
“司地,你起這麽早啊?”
司地背對我坐在潭水邊,許是沒功夫搭理我,許是沒聽到,并沒有回複我的問候。
我靜靜站了一會兒,感覺臉盤從暖黃逐漸變成了鐵紅色。
我有些無法呼吸,這種束縛感是從地面的方向傳來。我低下腦袋,向着我的根部瞧了過去。
此刻,我的根部隐藏在細口花瓶裏。
這是一個精緻的白瓷花瓶,花瓶的外沿盛開着一圈粉紫色的梅花。
花瓶表面看似什麽都沒有,仔細看去,卻會發現一層放大的暗紋梅花雕。
花瓶上面的雕工過于細膩,讓人很難發現它匠心獨運的美感。
花瓶足有我一半高,也不知道司地在哪裏找到的。
花瓶裏面裝了一半的土壤,土壤疏松濕潤,正适合我生長修煉。
不過花瓶底部和瓶口都是一般大小的圓圈,這讓我的根部無處伸展,隻能蜷縮着身體。
我掙紮着,打算從花瓶裏面跳出來,然後爬到潭邊吸收水份。
一個沒站穩,花瓶便橫橫的倒在地面上。
因爲花瓶質地結實,表面光滑,這一摔,花瓶沒什麽事。
我卻跟着花瓶,直直的在平台上來回滾動。
懸崖邊的這處平台略微向下傾斜,花瓶順着平台的坡度,迅速朝着山崖下方滾動。
我心裏默默念叨了一下蒼天啊,然後迅速的閉上眼睛,護住腦袋。
我身上的黑團不停的顫抖,将我恐懼的情緒傳遞給司地。
司地顧不得繼續修煉,迅速飛身,穩穩的将我連花瓶一起抱在懷裏。
我感覺到身上變得溫暖,枝葉下意識攬住司地的脖子。
我搖晃着腰肢,花瓶跟随着我根部的動作,像是美人魚的魚尾來回不停擺動,我開心的說道。
“天啊,司地,你真是太厲害了。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司地,你是怎麽修煉的,可不可以告訴我?”
司地将我放在潭水邊,又找了兩塊巨大的闆形石塊,呈鳥類的兩翼形狀,擺放成一定的角度。
兩塊石頭,像是屏風一般,将我與遠方的懸崖格擋開。
司地略微沉吟,眸子裏有精光滑過。
“不可以。”
我站在花瓶裏,一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掉到懸崖下方。
“司地,你是不是擔心,告訴我修煉的方法,我就不會留在你身邊了。”
司地嘴角輕輕擡起,露出了一個溫柔迷人的笑容。
“以你天生的資質和智力,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修煉成精的。”
我抽了抽唇角,真是懷念家族裏那些老向日葵,他們說的話雖然颠來倒去不耐聽,起碼還稍微有點窩心。
司地說的話就不一樣了,一語中的,而且毫無人性可言。
古樹不知什麽時候睡醒了,又補充一句。
“孩子,未來某一天啊,他呢,是狼妖,而你呢,是植物妖。道不同不相爲謀,我勸你啊,早點離開這狼妖,要不以後有你受的。”
司地身上散發着冷冽的味道,四周風沙大作,像是他接我離開向日葵家族那一天。
我感覺到司地的憤怒,努力的安撫他。
誰讓我們向日葵家族生來就是治愈系,可能碰到冷漠深沉的司地,也是一種命運的贈予吧。
我晃着腦袋瓜子,渾不在意說道。
“我不這麽覺得啊,在我眼裏,除了太陽光和月亮光不一樣,其他萬物都沒有什麽分别。太陽光天生溫暖,甚至在某些時候變得熾熱不可直視。月亮光自古冰涼淡雅,清高如水,濡養滋潤,不聲不響,潛入人心,沁人心脾。即使是不相同的兩種光芒,依然會在天空中的某一點交彙相聚。無論是物種,人類還是妖怪,都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思,不是嗎?更何況,就算我們是不同的,那不正好互補嗎?”
司地身上肅殺的氣勢緩緩平息,風沙安靜了下來,一瞬間,天上的雲朵全部消散,光芒籠罩大地。
古樹看了看天上還未完全消散的月亮光影,冷冷哼了一聲。
“哼,終究是不一樣的。”
“老爺爺,你是不是有什麽有趣的過往啊?不如,你現在講一講。我猜啊,要不就是你被動物妖傷害了,要不就是你被動物妖抛棄了。”
古樹整個古銅色的皮膚瞬間變成了濃厚的黑色,身上多條根部露在空氣中,不斷顫抖搖晃,好像氣的不輕。
“你!你!你過分了哦,葵花妖,你給我安靜,不要打擾我睡覺。”
古樹本來想說,你們不安靜,我就把你們都扔下懸崖。
司地冷冷的看着古樹,手掌中白光閃爍停頓,古樹打了個冷顫,最後隻能說出這麽一句話。
“嘿嘿,沒問題。”
我将兩片葉子擡起,把臉盤都遮擋住,不再說話。
我呆在花瓶裏,花瓶緻密的質地和瘦弱的身材,讓我感覺到束縛。
我的根部努力朝着四周生長,卻無法撼動花瓶半分。
司地安安靜靜,又坐到潭水邊,安安靜靜的修煉。
“司地,這花瓶又瘦又小的,你可不可以給我換一個容器啊?”
司地聽到我抱怨的聲音,收了手中的光芒,轉過身子,目光疑惑看着我。
“我以爲你會喜歡。”
這花瓶确實和我長的沒有兩樣,不過這樣,我的根部就沒法生長了。
動物妖和植物妖之間确實溝通不暢,看來隻能我親自指導了。
“司地,你可不可以再幫我找一個容器。底部特别特别肥,上面寬寬,那種敞口的容器。”
我兩隻胳膊來回比劃,上上下下,将容器的模樣描繪出來。
司地仔細的聆聽我的要求,将我說的一一記在心中。
一道白光閃過,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嗯,我剛剛聽到古樹想什麽了。
我站在潭水邊,咽了口吐沫,不敢輕易挪動,也不敢看古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現在司地不在,古樹應該會很容易就能把我扔到懸崖下方,我還是安靜爲妙。
過了好一陣,司地費力的将新容器,舉在腦袋上面,一步一挪,走了回來,身形好像還有幾分吃力。
我仔細的瞧了瞧,這是一個上下同圓的大水缸,裏面裝了大半的土壤。
我滿意的點點頭,被司地抱着換了個新窩,心情不是一般的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