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無限好,幾日時間論道,二人情趣相投,倒是相談甚歡。
牧離随着任平生而去,又是兩個月不見,他作爲弟子,自當前去問安。
青禾與楚楚無奈,隻得抱着小白跟着前去。
文院大學生的樓閣,一人一座,位于文院蓮池後方的一大片園林之中,這裏各種花樹盛開,蜂蝶亂舞,百花争豔,樓閣典雅别緻,書生氣極爲淳厚,且甚是安靜,端的一處讀書之地。
任平生一襲素衣長衫,儒雅風流,翩然如遺世人,四旬年紀,仍舊看着年輕有力,眉如遠山,目澈神爽。
“臭小子自大上次來又是兩個月了,你對你老師可真是好的沒得說。”任平生臭罵一句,徑自走到了園林中的一處石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拂袖品飲。
“這些世間的确要事纏身才疏于拜訪老師,老師莫怪。”牧離讪讪回道,也坐了過去,同時不忘招手示意二女過來。
“是啊,先生,我可以爲公子作證。”楚楚坐下來連忙開口。至于青禾,則沒有多言,撫摸着懷中的小白。
“哈哈,你這丫頭。”任平生不由一笑,楚楚打小就一直幫牧離在被他責罵的時候作證,時常令他哭笑不得。
任平生的目光又看向了青禾,這姑娘上次一見也沒再見,此番看來,修爲又精進了不少,且懷裏多出來一隻小白狐。
應該是此行收獲的。
“這隻小白狐不簡單啊。”任平生微微感歎道。
“老師果真慧眼。”牧離誇贊道,果然是大學士。
“臭小子也不必恭維,爲師把靈狐還是看的出來的,今天叫你來,主要是告訴你一件事。”任平生笑道。
“老師請講。”
“我文學修爲已至七品門檻,接下來的時間會離開學宮遠遊,遠遊結束 等徹底步入七品,便會回中土神州,繼續去稷下學宮修行,不再回沂州學宮。此時我已向公主禀明,不日就會離去。”
“先生要走了?”此言一出,将楚楚都是驚訝住。
牧離半晌無言,最後開口道:“那徒兒先要預祝老師早日破境,回到稷下學宮。”他一直都知道,任平生作爲稷下學宮的修行者,在文學方面造詣極深,若不是朝廷之令來此教學,又豈會來沂州。
此番遠遊破入七品文士門庭,回到稷下學宮說不得可以繼續提升,成爲稷下學宮的大學生,而非沂州學宮文院的大學生。那可是朝廷大學生。
一旦到了這一步,任平生接觸的人物必然是當世醇儒,大賢等級别的存在,或許也可以追求更高的文學境界,追求賢者聖人的水準。
人活于世,誰又沒有追求呢。
“嗯。”任平生聞言點點頭,目光頗爲賞識:“牧離,你和幼薇那丫頭是我教學一來遇見最聰慧的兩個弟子,資質極佳,早已被老師是爲親傳弟子,希望你以後莫要耽誤文學修行,以後多去闖蕩闖蕩,沉澱沉澱,莫要一直困在沂州城中。”
“謹記老師教誨。”牧離點點頭。心中突然不是個滋味,牧野叔一個月前走了,如今,老師也要遠遊了,且再不會回沂州學宮了。
“哈哈,莫要傷感,天下聚散皆是緣,你以後若是想念老師,就來神州京城,老師在稷下學宮等你。那裏才是這人世間的學術聖地,大賢鴻儒,諸子百家大能以至于聖人都是不少, 如果在那裏修行,必然極爲有益。”
“會來的!”牧離點點頭,對于一般人來說,或許終其一生也走不出沂州,更不要還沒說遠跨大州,去中土神州,大武國的京城,對于他們而言,也隻是在傳聞中罷了。
但是,作爲一名有志向的三好青年,牧離高瞻遠矚,對京城還有那稷下學宮,也是極其向往的。
“老師可知稷下學宮的書山學海?”牧離突然問了一句,此番他與青禾九華山之行,那座洞天的藏經閣所在,就是仿照稷下學宮的書山學海建造的。
“哈哈,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是文聖勸學箴言,一字便是聖人意,可于書山大碑之上,老師當年也時常在稷下學宮的書山修行,又如何不知。”
“書山學海,那是真正的無涯之地,藏盡世間書籍,曾有一位古人花費千年盡讀書山群籍,成爲一代文聖,也是稷下學宮著名的三山九閣之一,若你去了,可以一觀。”
“隻不過稷下學宮的一草一木,誇張的說都蘊藏陣法,考驗人的意志,你要去那些地方,必須意志過關才能破陣而入。”
任平生聞言爲牧離講解道,聽的牧離熱血沸騰,對于稷下學宮更爲向往,那倒底是這樣的一片地方?此番想來,他昔日拒絕邀請損失的确太大。
“明白了。”牧離點點頭,就是二女,都升起一抹無限遐想,想要前去一看的急切心。
“哈哈哈,現在說這些都爲時過早,就是爲師也不知道何日才能遠遊結束,回到稷下學宮。今日爲師且爲你上最後一課,讓你感受一下文學的力量。”任平生又道。
“好啊。”牧離也是升起興緻,目光有神。
“聖人言武以止戈,文以經世,這‘經世’二字,乃是大境界,你莫要小巧文學的力量,當他到達一種境界時,已具備遠超常人難以理解的力量。武夫修行天地元氣,文士亦是如此,今日,便讓你感受感受文學的力量。”
任平生說着站起身來,走到旁邊的一株花樹前面,這是一株木棉花,此刻已經逐漸凋零,沒有了那種盛放的風采。
“紅棉!”
任平生輕笑,伸指觸摸那木棉樹的枝頭,神奇的一幕出現了,牧離以及二女隻見那木棉樹上,緩緩綻放出一朵火紅的棉花,鮮豔奪目,随後,滿樹凋零之花,都重新盛開,盛放出如火一般的紅棉花。
一股生之意彌漫漸漸開。
任平生摘了一朵,走了過來,遞與了牧離:“這朵紅棉永不枯萎,你且收好,權當爲師贈你的禮物。”
牧離目光驚奇的接住紅棉,細細觀望,脫離了樹木,居然不會枯萎,這是一種怎樣的力量?
“挺好看!”楚楚二女在旁邊驚豔,不過有些不解,先生爲何要送一朵紅棉花給牧離。
在他出神間,任平生走進了那木樓閣中,不多時,拿出來一張古琴,這個牧離知道,任平生擅琴,與他母親頗爲相似,不過他母親乃是武夫,修的琴道,而任平生乃是文士,修的琴意。
任平生将琴置于石桌上,便笑彈起來:“贈一曲《一蓑煙雨》給你,臭小子。”
琴聲悠揚,意蘊奇妙,牧離神思,似乎看到了一位男子,披着蓑衣于煙雨蒙蒙之中的江南之地,潇灑自在,放任平生。
但楚楚與青禾來的感覺更震撼,因爲他們看到,這座園林之中,都彌漫起一片煙雨。被琴曲妙音所籠罩。
此刻,次方諸多樓閣之中的不少教書先生都感受到了那股意境,紛紛神往:“大學士的琴音,真乃世間絕唱。”
就是最中央那座樓閣之中的一位須發已經灰白,雙目卻炯炯有神的品茶觀看桌上一盤象棋的老人,都是緩緩閉其了雙目傾聽,緩緩搖頭:“平生啊,一蓑煙雨,祝你遠遊順利。”
其實他們,都是這世間的遠遊客。
牧離三人,完全沉寂在這琴曲的意境之中,極爲驚歎。這首《一蓑煙雨》的音律,深深刻在了他們腦海中。
那是一種潇灑,一種自在,還有一種大毅力與豪邁。
“一蓑煙雨任平生。”
牧離睜眼,自意境中走出來,可見這裏煙雨缭繞,琴音猶在,任平生極力彈奏,完全融入。
“原來老師的本命物,便是這張琴曲,便是這一句詩!”老師說過,修士到了一定境界,都會具備本命物,那是他的意志,是他的道。
如今看來,任平生老師的道,就是這《一蓑煙雨》。
一曲終了,任平生笑道:“錯了,爲師的本命,非這琴曲,而是爲師的名‘任平生’三字,便是爲師的道。”
“原來如此。”牧離不由一笑,方才倒是想錯了,不過這首琴曲與他的道,最是貼切。
“琴曲可好?”
“大善!”牧離點點頭。二女也不由誇贊:“先生一曲意境極深,如遺世獨立的谪仙人,令人欽佩!”此刻她們倆想起牧離母親洛陽夫人的曲子,隻覺得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
“哈哈,今日回去歇息吧,記得好好研習《浮生物語》。”任平生收琴,吩咐了一聲。
“是,老師。”
“先生再見。”
三人行禮後離開了這座園林,任平生起身看了一眼那樹紅棉,嘴角一笑,走進了樓閣之中。
随後,他們去了武院,問道山上的法意仍在,不過牧離并沒有心情前去感受,而是回了自己的住宅院落休息。
同時細細感受今天任平生的琴曲。他将那朵紅棉花置于一個木匣子裏收入白玉腰帶中,這是老師臨行前送他的最後禮物,雖不知其意,但自然要好好保存。
三日後,任平生遠遊而去,文院的一衆先生甚至關山烈提前結束他在問道山上的論道,親自來送任平生的離去。
牧離三人自然也前去送别,中間也碰到了花斬妍和木沉二人,這二人,因爲關山烈的關系都要稱呼任平生一聲任叔。
送至沂州城北門離去,任平生騎着一匹馬,踏上了漫漫官道,一路向北而去。
城樓之上,一道紅衣看着遠方出身。
任平生此番遠遊,自沂州北域開始,然後經過青州,回到中土神州繼續遊曆,最後的目标,便是京城,稷下學宮。
一衆人頗爲傷感的送别任平生,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初陽的光芒之中,才返回了學宮。
“又是一次離别。”牧離苦笑着搖搖頭。
“世間别離,總有相逢。”青禾在他旁邊笑着安慰,“你二叔的話。”
“也對。”總會相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