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牧離說好要再去那個地方,問秋瀾真人學畫符。
夜色之下,輕風不冷,月色正好。
此時,已至五月中,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圓。
時有遠方的樹林枝葉吹動,沙沙作響。
牧離與青禾坐于那座山頭,欣賞明月。明月當空,星辰點綴。
整座九華山,都被夜色籠罩,點起萬千白蠟,遠眺各山,燈火通明。二人一時無語,安靜的待着,感受這一刻。
甯和,美妙。
“你在洗劍池修行如何?”牧離輕聲對着旁邊的青禾問道。
“還可以,遇見了一位真人洗劍,爲我指點了一二。你呢,這一天去哪了。”
“巧了,我在主峰也遇到了一個真人爲我講道,她還是一位符師,明日我要再去跟她學習符道。”牧離道。
“你可真有野心。”青禾咂咂嘴,儒劍兼修,現在連二者任一的門庭都沒有踏入,居然還要學符道。你得有幾個人格才行。
“哈哈。不是感興趣嘛。況且當日陸移不也告訴我要‘君子不器’嗎,學習符道就是在‘不器’。”牧離笑道。
“你是君子嗎?”青禾不鹹不淡的問一句。君子會貿然闖入女子的閨房,偷看人家洗澡?
“你哪裏覺得本公子不是君子啊?”牧離不樂意了,一天就知道怼他,能不能學學人家楚楚的乖巧。
“哪裏都不像。”
“……”牧離闆着臉眺望星空,在思考如何才能讓着丫頭改變對他的看法。還是她一直在爲那晚的事耿耿于懷?片刻後起身,“本公子睡覺去了,你慢慢看。”轉身離去。
青禾看着那身影微微丫頭輕笑,眸子的溫柔悉數都付與這星空夜色。
“紅塵劫……”
或許她初到南疆,在白雲城遇見這個少年時,劫難已至。隻不過那心意,還不甚明顯,連青禾自己都不清楚。
可是人總會爲初來乍到陌生之地時遇見的溫暖而感動,銘記。
“短短幾個月而已…白七說這世上有一見鍾情,鬼才信他……”她最終呢喃着起身離開。
翌日,陽光明媚。
牧離再次上山了,去了主峰之上那個石井旁邊,待他走到哪裏時,秋瀾真人已經在了,此刻正在吸納朝陽之氣修行。
天地間的朝陽之氣與夕陽之氣元氣最是充裕,最适合修行者吸納。
莫約一盞茶時間,秋瀾真人睜開了眸子,她望向少年,淡淡一笑:“來了。”
“嗯。”
牧離點點頭,就地盤坐了下來。
“今日本座便教你學習畫符吧 ”秋瀾真人繼而道:“首先,十道修行者需要極強的意念,且損耗精神,你需要用心感悟天地元氣的軌迹,将你所感受到的東西,以真氣刻畫在一個器物上 用以發揮出其力量,這便是畫符。”
“這個過程需要不少時間。待你到了洞明符道或者符道大師之時,便可随手撚來,畫一般的符就很簡單了。”
說着她拂袖一揮,隻見牧離的面前出現了一張小桌子,上面有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初識符道,隻能靠感受将符畫于器物上,而紙張最是簡單。
唯有到了符道大師的境界,才可以随意将符畫出來,且可以畫于任何地方。
牧離于硯中磨墨,随後拿起了毛筆,秋瀾真人擡手施展法力,将那古井之中的水引來,與牧離所磨的墨相混合。
“我應該畫什麽,真人?”牧離問道。
“畫你想畫的或者感受到的符。”秋瀾真人回道。
“感受到的……”牧離眉頭一皺,緩緩閉其了眸子,“感受天地元氣的軌迹,畫一道符……”
他按秋瀾真人所講的做,然而過了一陣,沒有一點感覺。
“武夫修行就是以天地元氣爲力量,可是這世間武夫,卻不懂得天地元氣,往往将之忽略,唯有這十道修行者才能對天地元氣的感受最深,殊不知,感受天地元氣便是修行。”秋瀾真人感歎。
牧離睜眼,無奈道:“抱歉真人,在下感受不出來。”
“哈哈,無妨,符道不是那麽容易的,即便初識符道,仍舊需要大量的時間才能有所成就。你将昨日我贈與你的臨字符好好感悟,試着刻畫它。”秋瀾真人泡了一壺茶,悠然自得的喝起來。
仿佛這歲月山河,于她而言,僅僅這般。
不過這臨字符具備真意,乃道教九字真言第一字,以牧離的水準,的确勉強。想到此,秋瀾真人随手又畫了一道符,光華閃過,飛到了牧離面前,“算了,你還是學習這井字符吧。”
井字符,橫豎都兩畫,最是簡單,是初識符道的符師選擇刻畫的最佳一道符。然而它并不簡單,在符道大師的手裏,依舊擁有莫大的威力,可以困住一方天地,堪比大陣。
“嗯。”牧離點點頭,細細盯着眼前的這個“井字符”觀望,看清楚它的每一道紋路,走勢筆畫。感受着與天地元氣的聯系。
牧離随手在紙上寫了一個井,短短正正的小楷,沒那股符意,卻甚是美觀。
但終究,不是井字符。
“不錯呀,字寫的挺好看,是塊好料。”秋瀾真人揮手将那張紙隔空一握,觀看一眼後贊賞一句。
“真人謬贊。”牧離繼續感受井字符。繼續按他的感受畫符寫字。
“初識境,便是識符,初入符道,而符道奧妙,自然不容易,你必然有諸多困惑,不過不必急于一時,慢慢感受便可,待到了不惑境,便能自己畫出符了。”秋瀾真人道。
“這樣說來我隻是初識符道,就畫不出符了,唯有到了不惑符道,才能畫出來?”牧離問道。
“對。”秋瀾真人點點頭,拿出來一本劍譜孤自感悟,任牧離自己在哪裏感悟。
牧離便是感受一遍,畫一遍,一時間用了數十張紙,寫了一個個井字。
但都不是符。
初識符道,隻能慢慢感悟。
……
山濤真人見今日牧離沒有來問道,又去駱煊那裏看了看,也不見人,略是好奇,竟有些無聊,修行到了一個瓶頸,一時之間是突破不了了。
随即,他走出了樓閣,向主峰高處走去,向他的老師問道解惑。
行至古井那裏,他大驚發現,牧離這小子,竟然在這裏。山濤真人悄悄走過去,便是看見這家夥,在專注的寫着一個個井字。
而他師尊,則在一旁悟劍,那古井之中的水,正在洶湧激蕩,化作一柄柄利劍一般,且要分層阻斷,各自一體。
這是斷水真意。
牧離驚覺,擡頭一看,便見山濤真人正盯着自己,目光令人看不懂。
“真人好呀。”牧離起身行了一禮。山濤真人隻是擺擺手,向着前方的秋瀾真人躬身一拜:“師尊,弟子有惑,前來請教。”
這話說出來,卻是将一旁的牧離驚的不輕。眼前的秋瀾真人,居然是山濤真人的師尊!
如此說來,她就是第三山山主,那便不是秋瀾真人!而是秋瀾道長!他實在沒想到,秋瀾真人便是三山主,而三山主,乃是九華山劍道最強,居然是一個女人!
“見過三山主!”牧離趕忙行禮,沒想到教他符道的居然是三山主本人,而非她的弟子,第三山的真人!
有點夢幻。
瞧見牧離吃驚的眼神,秋瀾道長卻是淡淡笑了:“第三山真人都在樓閣,也不會自稱本座。”
“恕在下迂腐了!”牧離。竟沒想到這一點。
“你小子可真厲害啊,居然跑的這裏打攪師尊修行!”山濤真人咂咂嘴,又向秋瀾道長賠罪:“師尊恕罪,是弟子給他随意上下主峰的權力,沒想到打攪到你老人家了。”
老人家,牧離看着秋瀾道長的模樣,實在不像老人家,比之山濤真人還要年輕。隻不過她最爲三山主,年齡怕稱得上老人家了。
“混賬,誰讓你稱呼本座爲老人家的?本座堪堪修道百年,哪裏老了?”秋瀾道長卻是怒了。
“……”一時間,山濤真人與牧離沉默無言。百年,的确不老…
不過不知是幾百年。沒想到這秋瀾道長也在意年輕與否啊,果然是女真人。
“是,弟子錯了。”山濤真人心裏那樣想着,卻是連忙道歉。這才平息了秋瀾道長的怒火,她放緩語氣,淡淡道:“這年輕人誤打誤撞來到爲師這裏,撞見爲師畫符,的确有些機緣和天資,爲師便索性教他畫符,你不必自責。”
“是。”山濤真人哪敢違背秋瀾道長的話。
“嗯,你繼續去畫符吧,明日便不用來了,感受那井字符和臨字符,自己學習,今日有惑就趕緊問,看能不能一日入不惑,畫出第一道符。”秋瀾道長對着牧離吩咐道。
“是。道長。”牧離抱拳一拜,又坐了下來,繼續畫符。不過那個一日入不惑,就未免太猛了。他自問不是那種符道天才。不過先試試。
随後,秋瀾道長又對山濤真人緩緩說到:“你的惑爲師知道,你的那些個師兄弟中除了駱煊,其餘人或許修行都到了這個瓶頸,修爲不進,道法與劍法都滞留了,九華山近百位真人,也就大山主的大弟子破境了。
“你記住,若要破入神遊之境,必須遠遊,有時間入世走一遭吧,歸來之後元神出竅繼續去天罡地煞兩界磨煉,地魂修成陰神,天魂修成陽神,繼而開辟出道胎,沉澱足夠時便可破境。”
“多謝師尊指點。”山濤真人抱拳。
“嗯,今日便随爲師好好感悟劍意吧!”秋瀾道長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她修爲已至半步九重天,元神住體修行本命,陰神遠遊參悟世間,陽神感悟九重天的奧秘。而她的這些真人弟子,紛紛困在八重天的門庭之外,不得以破境而入。
除了第三山,還有其餘八山百位真人,由此可見九華山洞天的底蘊之強。當然,每一座洞天福地,都是世間頂尖道統。
至于牧離,則一直畫符感悟,若有困惑便問,秋瀾道長也會爲他細細講明,但他終究不是那種一日入不惑的符道天才。
修行一日,依舊隻是在初識符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