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說到這裏,張代表就有些動容了。
姚虎在礦機當廠長的時候,他還在部隊上。直到動亂時期,他才做爲軍隊代表,奉命進駐礦機。
那時候,他的老師長姚虎,已經不在了。
可是,不管是在軍隊裏,還是在社會上,工廠裏,或者是在農村裏。那個時代,人們的精神狀态,都是那樣的飽滿,滿懷着對上級和幹部們的信任,滿懷着希望,到處都是一片歡聲笑語,到處都充滿了生機,充滿了欣欣向榮。
不止姚遠深深懷念那個時代,他也同樣對那個時代充滿了留戀。那個燃情歲月,可以讓所有人的熱血,頃刻沸騰!
這時候,就聽姚遠繼續說:“我就想着啊,咱得把礦機再恢複成原先那個樣子,就像那場動亂從來都沒發生過一樣,就像我爹我娘還都活着的時候一樣!”
是啊,如果老師長還活着,那個挺拔的英姿往大家面前一站,再講上幾句熱血沸騰的話:
同志們,我要帶領你們,打出屬于咱們自己的天下來!新中國就在眼前了!爲了咱們的國家再不受别人欺辱,爲了咱們的階級兄弟挺起腰杆子來做人,爲了咱們子孫後代永遠幸福生活,大家跟着我,前進!
老師長的話,仿佛就又回響在耳邊,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抗着步槍的年輕戰士,熱血沸騰,跟着老師長,在槍林彈雨中沖鋒!
姚遠的話,又把他拉回到現實中來:“可是叔,要重建那個燃情歲月,沒有叔你這樣的,跟着我爹幹過的明白人指導着我,我做不到啊!你在咱們的隊伍上呆過,參加過解放戰争,知道怎麽着才能把大家團結在一起,怎麽着才既能發揮群衆的監督作用,又不會打擊管理者的積極性。
你去了,一步一步的,把你們老一輩那些優良作風和工作方法都帶回來,傳授給大家,讓這些傳統和精神一代代傳承下去,不要再讓後代子孫們失去它們。你想啊叔,要是那樣,咱礦機還會再像今天這樣嗎?”
這一晚,叔侄兩個說到了很晚,幾乎徹夜未眠。
張代表也因此下定了決心,要跟着姚遠回礦機。
張代表要回礦機,得先和媳婦商量。其實,他媳婦也不願意在省城裏住着,這裏真不如礦機那裏自在。人與人之間,過于冷漠,也過于勢利了。張代表退居二線以後,她就更加體會到了這種冷漠和勢利。
孩子們都要跟着姚遠回到那個城市裏去,老頭子也想着回去,她當然也願意回去。
可是,她不同意住在姚遠家裏。在她看來,隻有不經常在一起,大家見了才能倍感親切。整天在一起了,特别是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一個桌子上吃飯,兩家變成一家,這就不合适了,不如先租個地方住着。
姚遠覺得他嬸兒的顧慮很對,但不同意他們回去租房住。他打算先和抗抗回去,給他們一家另買房子。
那時候剛剛開始住房改革,城裏正在建着各種商品房,對姚遠來說,價格也不貴。正好利用他給張代表一家買房子這個時間,張代表也可以把單位這邊的事情解決好。
張代表已經打算好了,給領導寫個報告,要求去礦機蹲點考察,爲像礦機一樣的企業,找一條出路。
大家正巴不得他不來上班,相信領導會很快批準他這個報告的。
果然,一個月以後,姚遠在城裏買了兩套對着門的房子,張代表也做好了回來的準備。
那時候,還沒有毛坯房這個說法,新房也很少有裝修的,都是就那樣直接入住。
張代表當然不會同意姚遠花錢給他買房子。姚遠也會糊弄他,他隻是先把錢出上,等張代表有錢了的時候,再還錢給他。另外,張代表幫着他工作,也不能白幹吧?總得或多或少給報酬,這報酬,就抵了房價了。
對後一種說法,張代表是不認可的。他來礦機是帶着任務來的,怎麽能讓姚遠再給他開工資呢?這個不符合規定。
姚遠就又糊弄他,你總有離休的時候吧?離休以後,你總不能白幹吧?那咱的工資就從你離休那天開始算,反正我也不急着用錢。
張代表媳婦知道姚遠有錢,也不在乎這兩套房子的錢,再說自己男人還給他工作,也就幫着姚遠說男人。
最終,張代表還是同意了姚遠給他們一家人買房。不過,在他沒有還清姚遠買房的錢之前,房子的戶主是姚遠的,不是他的,他隻是暫住。等他還清了姚遠的房錢,房子才能過戶成自己的。
這隻是個折衷的辦法,張代表也是答應的很勉強。依着他,的給姚遠支付房租。姚遠肯定不同意,急赤白咧地說了張代表一頓過于見外的話,張代表才沒有再堅持付房租。
還是姚遠那晚和他說的那些話,吸引了張代表,他也真心想回礦機。
就這麽着,張代表不去堅持,一家人哄着他,最終大家在一個月以後,回到了礦機所在的城市。
媳婦退休了,在家裏忙家務做飯,張代表就跟着姚遠去上班。
這樣,杜鵑每天早上就多了一個任務,開車繞道,把張代表接上,然後一起去礦機上班。
至于姚遠,就又得自己開車上班了。原來杜娟開的那輛車,就歸杜娟了。
姚遠找了趙雪群和趙小娥,把張軍安排在趙小娥的飯館裏當副經理。
這飯館,本來就是姚遠爲照顧前世那位愛人蘇春榮,投資開的。可惜,無論姚遠怎樣努力,都沒有讓蘇春榮改變命運,反而搭上了性命。
這,興許就是個人的命吧?
原先開飯館的時候,他和趙雪群是講好了的,他投資,利潤平分。
蘇春榮離開以後,趙雪群依舊是每月都把賬目送姚遠審閱,再把飯館的利潤拿一半出來,給姚遠送過去。
這個秘密,隻有姚遠和趙雪群、趙小娥知道。
前兩年的利潤,姚遠都一并偷偷給了蘇春榮的父母了。後面的利潤,則因爲他先跟張建國的索爾頓公司競争,後又接手礦機,弄的自己緊張,都補貼了家用了。
其實,姚遠現在手裏,并不是很寬裕了,隻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罷了。給張代表一家買房,幾乎就花光了他手裏所有的錢。現在家裏的費用,則是姜姨平日裏的積蓄,現在都拿出來,給了姚遠。
對趙雪群和趙小娥來說,姚遠已經讓他們粘了不少的便宜,他們也非常感激姚遠。姚遠安排個副經理過來,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姚遠也囑咐了趙雪群,和他說明白了張軍的來曆。張軍這個副經理是不能主事的,趙小娥要時刻教他,考察他,直到他能夠完全掌握開飯館的訣竅,合格爲止。
趙雪群就請姚遠放心,他一定會囑咐好趙小娥,讓她竭盡全力,把張軍給帶出來。
還有個張豔,就每天和她爸一起,讓杜娟開車一起接着,去礦機上班,跟着杜娟。
姚遠是打算讓杜娟帶她一段時間,考察一下她的工作能力,再根據情況,送她去合适的高校裏深造的。
爲請張代表這個政委回來,姚遠算是下足了本錢,但他覺得,自己這樣做,還是值了。
現在的礦機,的确需要有張代表這樣一個老一輩的人,利用自己的熱情,來把礦機職工過去的那股勁頭激發出來。
姚遠實在是太渴望那個已經過去了的燃情歲月了。救活一個礦機,對他來說,其實意義不大,恢複那個人愛人的燃情歲月,才是他追求的夢想。
張代表管過礦機,知道礦機所有的酸甜苦辣,懂職工,也懂幹部。而且,他在礦機的時候,像他的老師長一樣,喜歡和工人們在一起,注意聽工人們的意見。職工們對他沒有太多顧慮,不怕他,有事喜歡和他說。
可不要小瞧這一點。後來的幹部們之所以敢無法無天,就是知道職工怕他們,不敢胡說八道。
所以,正直的,敢和職工們在一起,爲職工們說話的幹部,他們也怕,怕把他們的醜事給抖摟出來。
所以,在礦機,是不會有正直幹部的生存土壤的。
姚遠上一世在礦機工作十幾年,深深知道這一點。他這次回來,隻要跟工人站在一起,幹部們就不敢炸刺兒,怕職工們揭他們的老底。
過去張代表在的時候,保持着姚虎那樣的工作作風,喜歡和工人們交流。那時候礦機的風氣,就沒有過于敗壞。直到他走了,一切才變的不可收拾。
張代表在工人們的心裏,威信還是很高的。他又在礦機主政許多年,懂得不少管理知識。這就讓他完全有條件,把幹部和職工們融合在一起,爲礦機日後的發展,鋪平道路。
張代表回來,姚遠施行職工監督幹部的想法,就有了具體執行者。
另外,張代表一家人,和姚遠的關系可不一般。張代表那是礦機好多人都知道的,姚遠的幹爹。姚遠能把這一家子重新接回來,大家仍舊在一起朝夕相處,也是他的一個心願。
他爲張代表一家買房,在他看來,這隻是點小投資。用這麽點小投資,卻能換的張代表重新回到礦機,的确是非常值得的。
時光進入十一月,張代表一家終于回到了礦機。
原本姚遠是打算,讓張代表先在新家裏休息一個星期,再和他一起去礦機上班。可是張代表不同意,第二天就讓姚遠過來接他去上班。
房子是新的,家具鋪蓋也都是新的,他一點力氣沒出,有什麽可休息的?他的心裏,也惦記着礦機。
姚遠隻好通知杜娟,早上去接張代表,就不用來接他了,他自己另開一輛車過去,在礦機廠門口等着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