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開了自己那輛面包車,帶着媳婦抗抗,還給張代表帶了不少的土特産,當天下午就去了省城。
他們到了張代表家裏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
夏末秋初的天氣,天還很長。可那時候去省城沒有高速,省道也是坑坑窪窪,四百多裏地跑了六個小時,到了也就天黑了。
姚遠已經提前給張代表家打了電話,說他要過來,張代表一家就一直等着他們,還沒吃飯。
他家房子不小,有一百二三十個平米,還有餐廳,挺寬敞。
每回姚遠夫妻倆來,張代表都不出去吃飯,就在家裏招待他們。在他心裏,姚遠還就是他的親兒子,甚至比親兒子都親。在家裏吃飯,才顯得更像一家人。
姚遠來了,帶一車東西。一家人就都下樓來,兒子張軍和姚遠把車裏暫時不吃的東西往地下室裏放,閨女張豔和張軍媳婦則和抗抗一起,把容易壞的東西,山雞蛋、酒、油、花生、核桃一類往樓上弄。
張代表自然是要說姚遠,以後來就來,不許帶這麽多東西,影響不好。
姚遠就笑說:“叔你都退居二線了,我又不求你辦什麽事兒。我就是來看我叔,孝敬叔些土産,誰管得着啊?”
張軍就在一邊接一句:“就是,我傻哥有錢,還能空着手來看你啊?一天到晚瞎正經!”
姚遠就嚴肅了說:“軍啊,不能這麽說你爸。沒你爸這一代人的瞎正經,有咱們國家的今天嗎?我就是尊你爸這個瞎正經,才拿你爸當親叔看。咱們得向你爸學習才對。”
張軍比姚遠小不少,姚遠這麽說,他也就不說什麽了,悶聲隻管搬東西。
姚遠的話,也算是說到張代表心裏去了,這是他們那一代人的驕傲。可惜呀,到現在,在孩子們的眼裏,他這瞎正經反倒成了罪過了。
東西都歸置好了,男人們坐在客廳裏說話,女人們就在張代表媳婦帶領下,去廚房收拾飯。姚遠從小青對象那裏弄了隻帶漂亮雉雞尾的山雞來,得現殺了現做,就耽誤時間了。好在反正是在家裏吃,也不怕晚。
當下,張軍去樓下殺那隻山雞,張代表就和姚遠在客廳裏說話。
張代表的頭發全白了。上一次姚遠來的時候,他還是灰白的。看來,這兩年也沒少操心。
姚遠就把自己這兩年爲啥沒工夫來,和自己接手礦機的事情,和張代表都說了。
張代表就說:“我聽說了,礦機到你手裏又活了。”就狠狠歎息一聲說,“昨天我還在會上說,爲什麽這麽大一個企業,我們自己就管理不好,到了私營企業家手裏,就能夠起死回生?這值得我們所有人好好反思一下!”
姚遠就接話說:“還不是我這幾年攢了點錢,都投進去了?沒錢肯定不行啊。”
張代表就搖頭說:“這隻是一個因素。原先我們投錢還少了?爲什麽就沒有起到作用呢?值得反思!我還建議呀,省裏要聯合下屬單位,組織一個考察團,到你那裏去,好好學習一下,看看你到底是用什麽辦法,把礦機又給救活的!”
姚遠就趕緊打住他說:“你饒了我吧張叔。我就是一土狍子,哪趕上咱們省裏的專家懂啊,還跟我學?沒的讓領導們笑話我。”
其實,礦機是怎麽活的,都是明擺着的事情,就算别人學了辦法也做不到。姚遠也怕别人跑到他那裏給他添亂。
他就把自己接手礦機以後,都是怎麽想的,怎麽做的,都詳細地跟張代表彙報了。特别是自己領着那些暫時沒有工作崗位的職工們,怎麽選自己信任的帶頭人,怎麽自謀生路,自己救自己,說的十分詳細。
張代表聽着姚遠的叙述,不住地點頭。特别是對姚遠解決幹群之間互不信任的辦法,聽的格外仔細,還不時出聲詢問,點評幾句。
兩個人在客廳裏,一直說到張軍殺雞回來,又說到飯桌上。
最後菜上齊了,張代表媳婦就說:“你們倆住住嘴吧,大家都聽你們說就飽了是不是?”
抗抗和張軍媳婦就在一邊笑。
張代表媳婦也笑:“這爺倆呀,從在礦機宿舍住就這樣,一說起工作來就沒完沒了,聽的我頭都能大了。”
兩個人這才住嘴,和大家端了酒杯,喝酒吃飯。
吃着飯閑聊,姚遠這才知道,張軍和張豔都辭職出來了的事。
姚遠就問:“你們在機關幹的好好的,這麽好的單位,别人想去都去不了,幹什麽要辭職啊?”
張軍就撇撇嘴說:“好什麽好啊,好我們還辭職啊?傻哥你沒在機關呆過,你不知道。這機關工作也有好壞之分啊。我爸什麽德行你還不知道嗎?人家的孩子進機關了,老子都要托人給鋪路的。你琢磨琢磨,我爸他肯幹這種事嗎?這年頭,你不去打點求人家,人家正好裝不知道,我還能輪着啥好事啊?”
張代表就插嘴說:“是金子,就是把他扔到茅廁裏都會發光!你們兩個,都讓你們媽給寵壞了,上學不好好念書,沒有學曆,能幹什麽好工作?”
張代表媳婦就趕緊說老伴:“這好好的吃着飯,你提茅廁,還讓不讓我們吃飯啊?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
張代表不說了,張軍可沒打算住嘴:“機關裏和我一樣沒學曆的多着呢,人家不一樣幹好工作?我這一月幾十大毛,夠一家人吃飯的嗎?我不辭職老婆孩子喝西北風啊?”
張代表就又忍不住說:“你看人家辭職掙錢,人家那是有本事。你屁本事沒有,辭職就能掙着錢啦?要不是有我們老兩口這點工資,我看你拿什麽養家?”
張軍還要争辯,他媽就從桌子下面踢他一腳,他這才不言語了。
張軍不言語,張代表又不算完了:“你看看你傻哥,小學都沒上完,一樣是出來自己幹,幾年的工夫,就是全國知名企業家了,那叫有本事,你行嗎?”
張軍就又開口:“傻哥是誰呀?全國有幾個傻哥啊?我要有傻哥的本事,我還用得着你呀?”
姚遠眼看着爺倆又要吵起來,就趕緊接話問張軍:“軍,你辭職以後幹什麽了?”
不等張軍回答,張代表就接話說:“他能幹什麽,還不是啥省事想幹啥?跟他幾個同學合夥開飯店,結果賠了個分文不剩,現在在家啃老子呢!”
張軍就一肚子冤枉說:“我爲啥賠了你不知道啊?現在飯店這麽多,指望着老百姓,吃得起嗎?大家爲啥願意和我合夥開飯店,不都覺得我老子是廳級幹部,能拉不少單位公事嗎?結果呢?你們單位就一次都沒來!我自己去找他們,人家都答應過來了,你還硬攔着不許人家來!你這不是成心要攪黃我的買賣嗎?有你這麽當爹的嗎?你把我買賣攪黃了,我不啃你我啃誰呀?”
張代表氣的臉都黃了,眼看就要發作。
姚遠就趕緊搶先對張軍說:“軍啊,你爸正直了一輩子,這名節比什麽都重要!咱們做子女的,應該診視父輩的名節,不能爲老子争光,也不能給老子臉上抹黑啊。”
張軍就撇嘴嘟囔:“屁,名節有什麽用?這年頭,沒錢誰瞧得起你?”
姚遠就問他說:“你和同學開飯店,你這些同學當中,有幹過這一行的嗎?”
張軍說:“這個又沒啥難的,有錢有地方,雇幾個廚師和服務員,能做出飯來不就完了?”
姚遠就搖頭說:“這可沒那麽簡單,怪不得你幹不下去,非要指望公事吃飯呢。這好的飯店啊,裏面道道可不少,也不依靠公事吃飯。這麽着吧,你真要想幹呢,我朋友就有開飯店的,我給你說說,你到人家店裏去學習一段時間,學會了人家的經營辦法,再回來自己開。本錢呢,我給你出,你看怎麽樣?”
張代表就不幹了:“大廈,這可不行!這小子幹啥啥不行,吃啥啥都香,他根本就不是那塊幹事的料!”
姚遠就沖張代表笑笑說:“叔,誰生下來就會幹事啊?失敗是成功之母。軍幹過一次了,雖然失敗了,我相信他在心裏呀,一定也會總結失敗的教訓。等他在我朋友那裏學習一段時間,肯定就能比沒幹過的學的快,找到開飯店的訣竅。那時候啊,他再開飯店,就不會去打你的旗号了不是?”
然後就又回過頭來,看着張軍說:“軍啊,你要是誠心想學呢,我回去的時候,就跟着我一起走,我領你到我朋友那裏去,我讓他給你個副經理幹。這樣,你可以随意在飯店裏轉,想學什麽就學什麽。你看怎麽樣?”
張軍倒顯得沒多大興趣:“你那兒離省城這麽遠,我還得在那裏住下。再說學會了又怎麽樣?我爸不說了嗎,不許你給我投錢。”
姚遠說:“我給你投錢是咱們弟兄之間的事,不用你爸同意。你放心好了,隻要你學會了,合格了,這個開店的錢我就給你投了,賠了算我的。”
張軍這回倒有點動心思了,想想就爲難說:“我現在沒錢了,到你那裏,吃住咋辦啊?”
姚遠說:“這個好辦,我朋友那飯店樓上有宿舍,你就住那裏,在飯店裏吃。另外,我朋友還會給你開副經理的工資,一月二百,怎麽樣?”
張軍眼睛就亮了:“真的啊傻哥?”
姚遠說:“當然是真的了,我騙你幹什麽?”
張軍就咧着嘴樂:“還是傻哥你對我好。”
張代表一臉鄙夷說:“你憑啥就幹副經理?你會幹啥,人家就一月給你開二百塊錢?這錢到頭來還不是你傻哥給你出?你傻哥每回來,就破費他不少了,你還去麻煩他,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