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群其實并不在意蘇春榮搞什麽管理制度。
隻要不給他造垮了加盟店,他的利益得到了保障,你愛怎麽玩就怎麽玩。
他心裏明鏡似的。蘇春榮是姚大老闆的人,他得罪不起,隻能她說怎樣就怎樣。
同時,他也有點未蔔先知的本事,知道蘇春榮的身份,就盡量避免和她有任何接觸。原來還十天半月的去店裏視察一下,換了蘇春榮以後,有時候一月都不會到店裏來一次。
蘇春榮惹的衆導購怨恨她,肯定背後裏就有诋毀她的。怪不得胡東海怎麽逼她都不肯,原來人家早就和老闆有一腿了。
你看,老闆爲了她,把自己小舅子都給開除了,還升她當了店長,看把她給威風的。要是她和老闆關系一般,老闆能這樣對她?
這話很快就傳到趙雪群原配夫人耳朵裏了。
男人開除了自己的兄弟,夫人就十分不滿,這話一入耳,她立馬就信了。
啊,我說你怎麽這麽狠心呢,自己的親小舅子你都能給開了,讓他另謀生路,原來你在店裏養了個狐狸精啊!
你别以爲你在外面還有個家我不知道,不和你一般見識也就完了。你開店了,掙錢了,養一個還不夠,又養一個更年輕的,你多大年紀了,不想要老命啦?
夫人回家,立刻就打翻了醋壇子,和趙雪群幹上了。
趙雪群開始也不敢說别的,隻是一味不承認。
夫人就急了:“趙雪群,你不認帳是不是?我現在限你三天時間,把店裏那個狐狸精打發走,要不然,我親自去店裏,把她給撕爛了!我不光自己去,我還要叫上趙小娥,我們倆一塊去!”
這趙小娥,自然就是趙雪群的另一個夫人了。
這要鬧起來,趙雪群麻煩可就大了。他隻好把老婆弄到屋裏來,關上門,把事情經過仔細講給老婆聽。
最後才說:“你以爲我願意把東海給弄走啊?可東海惹的這位姑娘,咱們實在惹不起呀!他差點給我闖了大禍,姚老闆爲這姑娘,都要把咱的加盟店給撤了呀!你說,我不把東海給弄走,怎麽辦?”
夫人就半信半疑地瞅着他問:“你說的是真的?”
趙雪群都快哭了:“我騙你幹什麽呀?你就不想想,東海比我年輕,人家姑娘都看不上,咋就能看上我這個大肚子中年人啊?再說啦,我哪有那麽大精神頭再養一個呀?光你們倆就夠我頭疼的啦!”
夫人想想也對,就暫時相信了他。
可趙雪群反而不放心了,趕緊囑咐夫人:“我可告訴你說,這事兒可千萬不能和任何人說,你知我知,爛到肚子裏就行了。要是咱把這事兒給捅出去,姚老闆可饒不了咱!記住了!”
夫人當時是記住了,可女人的嘴,哪有那麽嚴實的?沒出三天,她就偷偷跟自己兄弟說了。
“你姐夫開了你,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你知道你惹的那個女孩是誰嗎?那是抗抗老闆姚大傻的女人!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你姐夫要不把你給開了,你得罪了姚老闆,死你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當然了,夫人還要如趙雪群囑咐她一般,囑咐自己兄弟,這事兒千萬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可胡東海還不如他姐姐嘴嚴,能給你守住秘密嘛!
很快,店裏的幾個導購就都知道了,蘇春榮是抗抗老闆姚大傻的情人!
這人啊,天生就有制造謠言的本事。語言被發明出來,恐怕最初原始的功能,就是用來傳播謠言的。
趙雪群說了個一,到他老婆那裏就變成二了。到胡東海那裏,最起碼變成三了,到了加盟店那些導購女孩嘴裏,恐怕誰也不知道變成幾了。
大家在私下裏議論紛紛,唯獨瞞着蘇春榮,誰也不告訴她。這也可見最近她六親不認地死忠于趙雪群,搞她那些管理辦法,把人都給得罪成什麽樣了。
時間不知不覺就已經邁入冬天,一九八八年很快就會過去。
爲迎接元旦假期的采購狂潮,加盟店裏配置了更多款式的時裝。有當季銷售的新款,也有過了檔期用來打折促銷的主打産品,還有跨檔期銷售的超前款式,整個店内的臨時倉庫都給塞的滿滿的。
八八年國人的購買力,和十年前相比,已經有了質的飛躍。
當然和現在根本沒法相比,但不要忘記,這是一個人口大國。雖然八八年的時候,人們的收入依舊很少,消費能力依舊不強。可相比于十年前,已經有了成倍的增長,最起碼,每個人過年的時候,都可以有一套像樣點的新衣裳和新鞋子了。
積少成多,人口大國的這個成倍增長的購買力,就相當驚人了。
節假日的時候,商場裏,我們可以看到過去所沒有的人山人海。大街上,我們也可以看到過去看不到的摩肩擦踵和菜籃子裏滿滿的收獲,以及更多的,洋溢在人們臉上的笑容。
抗抗加盟店爲了應對這即将到來的年末假期,當然要提前準備更多的時裝。
一下多了這麽多時裝,每天盤庫清點,就變的十分累人。可蘇春榮責任心強,唯恐出錯,仍舊要求導購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盤庫。
蘇春榮工資高了,在家裏的地位也就跟着提高,不但哥嫂不敢說她了,連父母都開始尊着她。她媽每天早上都單獨給她做早飯,多打一個雞蛋,就是爲了閨女營養能跟的上。
城裏的窮人都實在,在家裏的地位,自然就是以你拿回來的工資爲标準。蘇春榮現在是他們家收入最高的人,哥嫂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都沒有她一個人掙的多,大家當然就要尊着她,她吃特殊的早飯,當然也不敢有人有意見。
不止如此,大家都知道,她年紀輕輕就是抗抗加盟店的店長了,明知道她不滿二十,上門提親的也要擠破門檻了。
現實的世界,有時候很是殘酷。說金錢不是衡量一個人的标準,有時候真的就是瞎胡扯。誰沒錢誰明白。
早上七點,蘇春榮就得起來梳洗準備,她必須在八點以前,提前十五分鍾趕到店裏去。
她那間小屋裏生了爐子。雖然晚上的時候,爐子是封死的,但爐膛裏有火,屋裏就有熱乎氣,起床就不會太冷,衣服穿到身上,和身體接觸也不會涼的讓人受不住。
以往的時候,她沒有這個特殊待遇,冬天屋裏也是沒有爐子的。
那時候,屋裏冷的和外面沒有多少區别,臉盆裏的水都能結冰。如果脫了衣服睡覺,第二天穿衣服,就會凍的呲牙咧嘴。有時候恨不得在被窩裏就不出來了。
多數時候,在寒冷的日子裏,蘇春榮是不敢脫了衣服睡覺的。隻脫了外套和外面的褲子,就穿着毛衣毛褲,或者棉衣棉褲睡覺。
這樣,第二天醒來,從被子裏出來,就不會遭受那冰涼的衣服貼上皮膚,被冰的呲牙咧嘴的痛苦。
而今年冬天,由于自己收入的顯著提高,成爲家裏掙錢最多的人,她在家中的地位,也得到了顯著的改善,屋裏有了爐子,就是一個最好的說明。
當然,她的工資和獎金,都是要上交給母親,再由母親來統一支配的,這是她地位提高的前提。
過去的大家庭,都跟蘇春榮家裏差不多,大家在外面工作,掙回的工資,都要上交家長。
因爲隻有這樣,這些可憐的收入,才能夠被有效利用起來,一家人在衣食無憂之下,才能有更多的結餘,來做更大的事情。比如,設法再買一套房子。
而這上交工資的慣例,對于現代的年輕人來說,恐怕已經是不可想象的了。
現在的年輕人工作了,别說給父母上交工資,就是從此以後自給自足,不再問父母要錢,已經算是極大的孝順了。
蘇春榮起來的時候,母親已經爲她下好了挂面,端到她屋裏來了,照例是她自己享用一個完整的雞蛋。而别人,則是雞蛋打碎了在鍋裏,得不到享用完整雞蛋的權力的。
母親把挂面放在她床邊的三抽桌上,回過身來說:“榮啊,趁熱吃,别等。天冷,一會兒面就涼了。”
蘇春榮就說她媽:“你不用給我端,過一會兒我自己去廚房盛就行。”
母親就“哼”一聲說:“不端,這雞蛋還指不定讓哪個不自覺的吃了呢!誰掙錢多誰就早上一個雞蛋,這是你爸定的規矩。可你不看着,就沒有一個自覺遵守的。”
蘇春榮就不說什麽了。
原先家裏父親掙錢最多,這雞蛋是父親的。可是,她現在比父親掙錢多了,父親竟然把這個權力主動讓出來,倒弄的蘇春榮很不得勁。
但父親也有父親的道理。這就是一種獎勵,一種激勵。窮人就得拼死掙錢,拼命攢錢,沒别的路好走。你沒錢,鄰裏鄰居都瞧不上你。
八八年,街上早就有了賣早點的。油條、豆漿,還有火燒、包子。可是,窮人家又有幾家舍得出去買着吃呢?
後院凡凡她媽早上隻是買豆漿、油條這種最便宜的早點,回來被鄰居碰上,還被當做笑料在鄰裏間說了好多天。
凡凡她媽是真會享受啊,天天早上買油條、打豆漿,怪不得他們家月月光呢!凡凡她爸碰上這麽個不過日子的女人,這輩子要窮到底了!
在那時候的鄰居眼裏,買早點吃而自己不做,就是不過日子,敗家娘們兒的表現了。
母親放下那碗挂面,沒有要走的意思。站在那裏,遲疑了一會兒,終于說:“榮啊,左邊院子你周嬸子昨天過來,說她妹妹家大小子,一米八的個兒,長的可精神呢,關鍵他們家條件好啊,就這一個獨苗,想給你說說。你說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