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國一開始走的相當成功。
找到了外商,注冊了海外公司,進入内陸,貸款、辦廠。
開始的那個模具廠,經營的也相當不錯,每年可以有幾十萬的利潤。
可是,還了部分貸款,再加上幾個合夥人的分成,落到他手裏的,不過二十多萬。
在那個年代,這已經不少了。可是,他還是覺得發展太慢了。
二十多萬,抛去吃喝養小三小四,剩不下幾個錢。
于是,他就想多搞幾個這樣的模具廠。廠子多了,每個廠都有個二十來萬的收入,加起來不就多了嗎?
他就帶着外商,到其他城市考察,采取合資或者獨資的辦法,又在其他城市辦了幾個模具廠。
廠子多了,需要的資金也自然增大。他自己沒有那麽多錢,就又以外商的名義貸款,或者忽悠别人投資。
兩年下來,他在南方不同的城市,手下就有了八個模具廠,可連貸款帶吸引他人投資,竟然也欠下了上千萬的外債。
如果他的這八個模具廠,都像第一個模具廠那樣掙錢,這上千萬的外債,其實也不難還。
可他本身就沒有太多的知識儲備,對管理也是一知半解,這些模具廠又分散在各地,不好逐一嚴密監控。
這樣一個攤子,别說是他張建國,就是有着管理上萬人大廠經驗的姚遠,也很難說能夠有效管控。
當然了,如果是姚遠的話,他也絕對不敢這麽去搞企業。
這正是人家說的,無知者無畏。
張建軍被抓的時候,他就是在搞最後一個模具廠。那時候,有些無法監管的模具廠,已經開始出現虧損的情況了。
可是,他這一步已經走開,就很難回頭了。
到了這一步,爲了彌補前面工廠的虧損和還欠款,他就必須要弄到更多的錢。
怎麽辦呢?就得到新的城市,繼續辦廠,繼續合資或者貸款。利用辦新廠騙來的錢,彌補前面廠裏出現的虧空。
發展到後來,就隻能是不斷打着辦廠的名義,吸引别人投資,拆了東牆補西牆。辦廠就成了他騙錢的手段,不再考慮能否盈利了。
這樣東拆西借地走下去,最終會是死路一條。這一點,他是完全清楚的。
等他處理完了哥哥和專賣店的事情,回到南方的時候,資金缺口已經越來越大了。
他不想把手裏的資金,用來填這個無法填滿的無底洞了。
那時候,好多像他這樣,搞工廠虧損倒掉的,都在跑路。他在心裏,已經決定這麽幹了。
反正這些工廠名義上的法人代表,是那個外商。這小子隻知道吃喝玩樂,哪天他跑路了,債就都推到這小子頭上就完了。
隻是跑路以後,再幹什麽,他還沒有想好,還在維持着這些廠子不倒,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就在這個時候,大橘子給他提供了姚遠在擴大自己加盟店的情報。
大橘子爲了整死姚遠,又雇了倆店員看店,她自己則什麽都不幹,一路跟着姚遠的步伐搜集他的情報,不斷向張建國彙報。
姚遠不知道大橘子和王強的事情,壓根兒都沒想到,小慧不但整完了張建軍,還捎帶進去一個大橘子,大橘子已經恨他入骨了。
張建國卻從姚遠拓展自己業務這個地方,看到了姚遠的破綻。
姚遠這樣搞,資金鏈是很脆弱的,經不住任何打擊。
張建國就是整天爲了自己的資金鏈不斷裂,挖空心思想辦法,對這個也就比較敏感。所以,在這方面,他都算專家水平了,看明白姚遠的弱點,也不是難事。
但他同時看明白的,還有自己可以利用姚遠的破産,開拓一片新天地,就此奠定自己在北方市場的時裝專賣霸主地位。
于是,他抛下自己在南方的工廠,讓他們自生自滅,帶上自己所有的資金,回來了。
一九八三年的年末,姚遠也從外地回來了,還給上了一年級的搖搖買回來一個稀奇古怪的鉛筆盒。
鉛筆盒很寬很厚,上面還帶了幾個小按鍵,按不同的按鍵,鉛筆盒上,就能從側面彈出好多小東西。有鉛筆刀,小放大鏡,還有盛橡皮、鉛筆芯的小盒子。
他回家,照例是先到嶽母家裏,把給大家帶的禮物都放到姜姨的炕上。
給姜姨買的,是一件羊皮坎肩。姜姨已經五十四了,雖然還不老,身體也很好。可是人年紀大了就容易怕冷,有件皮坎肩可以防風。
給美美和抗抗帶回來的是一模一樣的兩件狐狸皮的圍巾。
姚遠出去買東西,給抗抗和美美的,都刻意一樣,省得美美說有偏有向。
抗抗圍了那圍巾,在大衣櫃跟前照鏡子。那大衣櫃上有一塊大鏡子,可以把整個人都照出來。
圍上了狐狸皮圍巾的抗抗,就有了北國佳人的風韻。
抗抗雖然三十二歲了,可依舊不顯老,體型不胖不瘦的,臉蛋溜光,一點皺紋不見,隻是比以前多了一份莊重。
姚遠透過鏡子,看着自己媳婦在那裏臭美,心裏卻在感歎,他這媳婦,是越來越迷人了。
看着媳婦臭美差不多了,姚遠就說:“你先别拿圍巾,都放在一塊兒,待會兒美美回來了,先讓她挑。要不然她就又要鬧毛病。”
抗抗果然就把圍巾并排擺在炕上。
她放圍巾的時候,姚遠就從後面抱住了她,摟着說:“半月不見了,想死我了!”
抗抗讓他摟一下,就趕忙推他說:“媽去接倆孩子了,馬上就回來,萬一看見了,就羞死人啦。你放開我,我得去弄飯了。回來也不說一聲,我沒做着你的飯!”
姚遠就放開她,坐在外屋椅子上,看着媳婦在小飯桌上切菜。
看一會兒,姚遠就問抗抗:“美美和那個蔣衛東怎麽樣了?”
抗抗邊切菜邊說:“還能怎麽樣?人家蔣衛東對美美是真好,美美呢,總是不冷不熱。這陣子美美出差到部裏去報項目,也是才回來。我就說,你看你出去這麽多天,小蔣也挺想你的不是?把人家小蔣叫家裏來,一起吃頓飯呗?你猜她說啥?”
姚遠就問:“說啥?”
抗抗說:“你這小姨子說啊,叫他來幹啥,他算我們家什麽人啊?唉喲,一句話堵的我啊,啥都說不出來了!”
姚遠聽着就笑了。這個美美,他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蔣衛東和她給弄到一起的,她也答應和人家談戀愛的,這怎麽沒半月功夫,就翻臉不認人了呢?”
他就問:“你覺着,美美到底對蔣衛東,哪裏不滿意呢?”
抗抗說:“不知道。這小蔣吧,平時看着人挺好的,也疼美美,說話也行,挺幽默,不死闆。
可你也忘了一點,美美是他的領導,平時在廠裏說一不二,誰不怕她呀?
小蔣也怕她,來咱們家,我看着小蔣那眼神,就不敢離開美美一會兒。美美讓他幹啥,他得小跑着去。你說這是談戀愛呢,還是美美帶了個警衛員回家?”
姚遠就歎息一聲。看來,還得找蔣工談談,你這麽怕她,她能拿你當男朋友嗎?
兩個人正說着話,門“砰”一聲就開了。緊接着,搖搖圍着她媽給織的紅圍巾,穿着花棉襖,就沖進來了。
搖搖直接就沖到姚遠懷裏去了,興奮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回來啦!”
姚遠把搖搖抱在腿上,還沒來得及說話,後面又跑進一個來,正是媛媛。他再把媛媛抱到另一個腿上。
這時候,姜姨就進門了,邊關門邊說:“大傻你啥時候回來的?你回來也不事先打個電話。今天抗抗回來我還問她,她說你沒說回來呢!”
姚遠就把孩子們放下,站起來說:“我才進門。怕趕不回來,打了電話你看我不回來,再着急,幹脆就沒打。”
姜姨還沒說話,抗抗就開始說搖搖了:“你帽子弄哪裏去了?”
搖搖一摸腦袋,就咧嘴笑着說:“落學校課桌裏了。”
這孩子笑起來,就有了抗抗那個傻模樣。
抗抗就闆着臉訓她:“一天到晚丢三落四,你這毛病啥時候能改過來?這回期末考試,你要是再會做的題粗心做錯了,讓張老師找過來,你小心我打爛你屁股!做作業去!”
姜姨聽了就不高興:“大傻才回來,孩子半月見不着爹了,跟她爸親熱一會兒,你别老是吵她。”
抗抗就說她媽:“媽,孩子不能慣,我管孩子,你别插嘴。孩子都讓你慣壞了!”
姜姨臉就沉下臉來偷偷嘟囔:“好好好,我不插嘴。也不知道誰慣的你!”
抗抗對倆孩子抓的可嚴了,有時候姚遠也看不下去,可是他也不敢插嘴,不然抗抗連他一塊訓。
搖搖知道她媽說了話,她不聽沒好果子吃,隻好去她姥姥那裏要書包,準備拿書寫作業。
這個時代,是動亂之後,大家對學習最看重的時代,也沒有誰咋呼給孩子減負的。雖然還沒有那麽多的補習班供家長折騰孩子,但老師布置的作業,卻是最多,最繁重的時候。
有些反應慢的孩子,寫作業往往要寫到晚上十一二點。
搖搖算是聰明的,晚上吃飯以前能把作業都寫完,已經相當不錯了。
搖搖去姜姨手裏拿書包,抗抗又不幹了:“你的書包不自己背着,爲啥讓姥姥拿着?我平時都怎麽跟你說的?你給我說說!”
搖搖就站在那裏不動了,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抗抗。
姜姨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拉一把搖搖說:“書包是我硬從她身上拿過來的,你要怨就怨我。多大點的孩子,這才一年級,你看這書包沉的,得有十幾斤!也不怕把孩子給累壞了!”
姜姨說了話,抗抗就不言語了。
搖搖拿了書包,就走到抗抗身邊墨迹:“媽媽,我在這裏寫作業,不去那邊,好不好啊?”
抗抗就沉着臉說:“不好!這裏亂糟糟的,怎麽寫啊?去咱家寫去,一會兒寫完了,交給我檢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