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玲的大學生活,沒有激情。
更多的,是緊張的學習。
本身的知識水平就因爲動亂,有了很大的不足。這個基礎,用來學習大學知識,是很吃力的。隻能用刻苦來彌補基礎知識的不足。
唯一有激情的事情,就是聽那些學生會裏的高幹子弟們講演,爲了祖國的未來,我們必須負起責任!
聽着的時候,有時候會不自覺被感染。可是事後,也就一笑置之了。
是啊,這個國家是他們的,他們将來會前途無量,他們當然會激情澎湃。
她隻是一個小老百姓,上完了學,被分配到哪裏就算哪裏,然後就是祖國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和她有着同樣想法的,就是她的這位丈夫了。
聽講演的時候,他就站在她的旁邊,他們那時候還不認識。
“你們是高樓大廈的建設者,我們是你們手裏的磚!”他這樣嘟哝一句,恰恰說到了邵玲的心裏。
從那個時候,邵玲開始注意他。後來學生會組織活動,他們稀裏糊塗就開始說話,認識了。他們是一級的,不是一個系。
沒有激情,沒有激動人心的任何時刻,一切都很平靜。
……
邵玲懷孕了,男人家裏還不知道他們的事。因爲男人家裏,還有一個對象,父母包辦的,等着他畢業了回去結婚。
這個,男人從來沒和邵玲說過。
男人要邵玲把孩子先生下來,生米煮成熟飯再說,邵玲不同意。
那時候,即使學校所在的這種南方大城,沒有結婚證去醫院生孩子,也是十分困難的事情。隻能跟着男人回他的老家生孩子。
可是,男人家裏有對象,沒有拿到結婚證,邵玲不能回他的老家生孩子,這太難堪了!
無奈之下,邵玲找了自己的同學,一個當地高幹的孩子。
同學的感情還是有的,他帶着她去了醫院,把孩子流掉了。
可是,答應她不給她把這個事情傳出去的這位同學,卻讓這件事情在學校裏,傳了個滿城風雨。
她恨透了這位同學,從此再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處于那個時代男人獨有的責任感,男人答應和她結婚,和家裏的對象斷絕關系。
于是,邵玲帶着對象回來了。
當她跟着男人回他的老家的時候,她了解到了一個更讓她震驚的消息。
男人和他原來的對象,并不是包辦婚姻,他們有愛情。
女孩爲了他能考上大學,替他上工,替他照顧老人。
老人感恩于那女孩對自己這些年的照顧,是很不願意兒子背信棄義的。
可是,兒子上了大學,就會變城裏人,有體面的工作。于是,現實就戰勝了愛情……
邵玲的心,一片片地碎了。所有同學都知道她爲了這個男人未婚先孕的故事。
在那個時代的道德觀念裏,在那個環境下,她不能不嫁給他。
她跟女孩哭着說他們的關系,哭着告訴她,她沒法不嫁給她。
女孩通情達理,再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也沒有提任何條件,默默離開了。
邵玲是背着感情債結婚的,她沒有臉回來結婚。過年不回來,甯願在大城和男人租的房子裏,單獨一個人過年……
邵玲不怎麽喝白酒,隻喝了一小杯,就把自己過去的經曆,都說了出來。
然後,她眼裏含着淚對小慧說:“慧兒,你是對的,美美也是對的。與其和一個你不愛的男人過一輩子,不如永遠單身。像我這樣,背着感情債去結婚,就更如同上刑。”
說到這裏,就苦笑着說:“不知道在哪本書上看到一句話,中國人的婚姻,十個家庭裏有九個家庭在湊合,還有一個正在準備離婚。當時感覺太絕對了,現在看來,真是有道理。和我一樣,大學結婚的這些同學,真正幸福的在一起的,我就沒見到過,都是在湊合。
如果有一天我從婚姻牢籠裏出來,我就加入單身沙龍,再不相信婚姻了!”
小慧一直默默地聽着,這時候卻插一句說:“邵玲姐,你也不必太悲觀了。湊合的婚姻不好,不如離了。可離了的女人,像我這樣,就真的好嗎?我這一輩子,遭受了多少的白眼和辱罵、侮辱,隻有我自己心裏知道。那個痛苦,恐怕不比湊合着過好到哪裏去!
我爲啥非要在村裏撐這個頭?開始是爲了姚大哥,後來就是爲了我自己。我隻有成爲所有人的大姐,才不會有人敢小瞧我,罵我,我的日子才好過呀!”
看着兩個人越說越傷心,姚遠隻得插嘴說:“你們幹什麽呢,進臘月了都,咱能不能說點高興的,吉利點的事兒啦?”
小慧就看一眼姚遠,對邵玲說:“不過,你那句話也不完全對。你看姚大哥和抗抗姐,人家就是一對恩愛夫妻嘛。”
邵玲就點點頭,對姚遠說:“大傻,每回回來,看着你和抗抗那個恩愛勁兒,說真的,心裏真羨慕你們。來,我和你喝個酒,祝你們夫妻恩愛一輩子吧?”
小慧也在一邊說:“對啦,這個倒是真的,我也算一個。祝姚大哥和抗抗姐,永遠恩愛,白頭到老!”
姚遠就看一眼小慧,心說邵玲說的真心話我倒相信。你這句話到底是正話還是反話,我就得琢磨琢磨了。
他喝了杯裏的酒,看着兩個人說:“這個世界大的很。小慧你找不到你愛的人,是因爲你接觸到的這個世界,還隻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接觸到的人,也隻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我也是這麽說美美,不用着急。總有一天,随着你們的事業越做越大,你們會走出去,離開這個城市,離開這個省,甚至是這個國家,到外國去看看,你們的眼界就會一下子開闊,想法也會随之改變。同樣,你們接觸到的男人,好的男人,你們中意的男人,也就真的會出現了。”
小慧的眼睛裏,就多了一絲傷感。心說我中意的男人,就坐在我面前。可是,我不敢正兒八經說,也不敢愛,我心裏的傷痛,又比邵玲好到哪裏去呢?
而這時候,邵玲就又說話了。
她大概是不願意說自己心裏的苦楚了,就換了話題對姚遠說:“對了,你說到出國了。我在學校裏,還真打聽到了,國外大學有服裝設計這個專業,我們學校的學生也可以申請到國外學習這個專業。不過,得自己向對方申請,對方通過錄取以後,還要交兩萬塊的出國保證金。不是高幹子弟,誰能拿的起呀?”
姚遠聽了,沒有接話。
在這個時候,兩萬塊錢,可以辦一個小型的工廠,可以修一條水泥馬路,從小慧這裏,通到去縣城的公路上。
這的确是一筆不小的資金。
接下來,姚遠就故意錯過這個話題,對小慧說:“你知道山雞好吃了,你也可以人工飼養山雞嘛,這樣就又給你解決不少村裏的窮人家,你還多一個來錢的門路。”
小慧說:“山雞當然好吃啦,野味嘛。我開始也沒覺出這東西好吃來,是有了這個飯店以後,小青對象經常去他老家那裏用網诓山雞,你們城裏人說這東西好吃。
後來我嘗嘗,的确比家養的雞好吃。不過也得會做才行。”
說到這裏就問:“這東西長着翅膀呢,喂不熟,咋人工飼養啊?”
姚遠說:“這個容易,看見做網兜的那些尼龍網沒有?漁網也行。你去找做這個的廠家,弄一批來,把山上長樹的那個山頭,連樹都用網蒙起來,弄些活的放進去,幾年裏面就繁殖不少了。”
小慧邊聽姚遠說邊想,等他說完了就說:“這的确是個好主意。不過,這得養多少年才能往外賣呀?”
姚遠說:“你咋跟你抗抗姐學的,不願意動腦筋了呢?”
小慧就看着他嘿嘿地笑:“有你呢,你怎麽說我怎麽幹就行了。你永遠是我的大領導,我永遠都聽你的。”
守着邵玲,姚遠也懶得和她計較,就說:“你去山裏花錢收活山雞呀。現在這東西又不值錢。你多收一些放在網子裏,裏面山雞的天敵進不去,繁殖不就快了嗎?
當然了,現在這東西還看不出多少價值來,兩三年以後,這東西會賣到二十多塊錢一隻。還有這山雞蛋,估計也得一塊錢一個。”
小慧就吃驚說:“老母雞才三塊一隻啊,這東西能賣二十塊錢?雞蛋一塊錢一個,這不變金雞了嗎?”
姚遠就笑笑說:“我就是這麽估計,你愛信不信。”
小慧說:“信,我信。你說的我都信。每一樣都能讓我們村發财。你就是我們村的活财神。回頭我立刻就找人辦這個事兒。這要是實現了你說的這個價,比上山開石頭差不到哪裏去!”
姚遠原本是要吃了飯,趁着太陽高暖和,就帶着邵玲回去的。結果這頓飯話題實在是太多,吃完了就下午三點了。
小慧還要他們回家坐坐,姚遠死活就不去了,隻讓小慧給她爹媽帶好,等過年的時候,再和抗抗一起來給二老拜年。
現在,兩個人就真像親戚一樣走動了。逢年過節的,姚遠會和抗抗來小慧這邊,挨家的到她這些近枝的叔叔家裏走動。小慧也經常到礦機這邊來,看望姜姨和孩子。
姚遠帶着邵玲,騎摩托車走到公路上,又騎一會兒,估計小慧看不到了,就停了車對邵玲說:“咱們下來走走吧?”
邵玲以爲他喝了酒,騎車不行了,就說:“你就喝一杯酒就不行了?咱們喝的差不多啊,我還沒事兒呢。”
但還是下了摩托車,兩個人并排推着車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