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姚遠就帶着王四福和小慧一起回來了。
小慧回店裏,他就帶着王四福,馬不停蹄地一起去了市革委會。
姚遠是從來不到馬副縣長工作的地方來的,怕影響他的工作。這一次,姚遠突然來他辦公室,馬副縣長就知道,一定是姚遠遇到隻有他才可以解決的問題了。他就讓秘書把姚遠叫進來。
姚遠進來,身後還跟着王四福。
馬副縣長當年在縣裏主持工作的時候,跑遍了那篇山區的所有村落,那時候,王四福已經是支書了。
“王四福!”馬副縣長一眼就認出了他,幾步趕到門口,拉着他的手說,“你咋來的?大福他們還好嗎?十年沒見着啦,想你們啊!”
看見馬副縣長,王四福眼裏滿是淚花,握着他的手舍不得松開。
自打這個人不幹縣長了,山裏農人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飯都吃不上了。說實話,他心裏是真想這個農人的父母官啊。
馬副縣長把兩個人讓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姚遠就把自己的想法和馬副縣長說了。
不過,有了馬副縣長上一次對他的說教,要他向自己的父母學習,不要辜負他們的教誨。這一次,他說這個幫着農民富起來,倒是有些實心實意的意思了。
他表态說,要想盡一切辦法,把最大的利潤讓給王四福他們,來幫着他們,盡快富裕起來。
最後,他由衷地對馬副縣長說:“馬叔,那片山區,是你和我爸生活戰鬥過的地方,你也在那裏幹了多年的父母官。我能力有限,這也算是我想到的,對得起我的父母,和你對我的教導的最好的辦法吧?”
當然,他這樣說,還是想利用馬副縣長,貸到款。
馬副縣長聽了他的介紹,就嚴肅地點點頭說:“那是革命老區啊!老區人民爲革命做出了那麽大的犧牲,要富,也得讓他們先富起來才是,不然,對不住他們的付出!”
說罷,馬副縣長就叫來秘書,要他聯系銀行,他待會兒要親自過去,和行長談一談。
秘書走了以後,馬副縣長就囑咐姚遠說:“今天晚上我争取早回去,你帶着四福,還有大福那個閨女,王小慧,對了,再叫上你嶽母,還有抗抗,那一個叫什麽,美美對吧?抗美,這名字好記,一聽就是志願軍人的後代。把他們都叫上,到我家裏去,咱們一起熱鬧一下。
王四福這個老區的支書,沒忘了我老馬,能找到這裏來,這是看得起我,給我面子。在鄉下呆慣了,這一下來到城裏,看不到鄉親,心裏還真不痛快。”
馬副縣長一天的工作,實在是太忙了。動亂之後,百廢待興,整個城市,不知道有多少地方,等着他去決策。
姚遠知道他忙,就打算先告辭出來。
王四福卻認實,聽馬副縣長要他們去他家裏吃飯,立刻就推辭說:“我不去了,家裏還有好多事,再說城裏也沒地方住。”
其實,他還是怕自己身上髒,有味兒,去人家家裏不好。
馬副縣長卻沉下臉來說:“是你這個支書事兒多,還是我這個副主任事兒多?我都能擠出時間來陪你,你就不能給我個面子?城裏咋就沒地方住啦?我那可寬敞啦,有空把你老婆孩子都拉來,你看我有沒有地方給你住!”
如果是放在現代,馬副縣長這話,絕對不像是一個副市級幹部嘴裏說出來的話,完全就是一個大老粗說話的樣子。
可是,就這一句話,差點讓姚遠的眼淚掉下來。這話聽着就那麽實在,那麽親切。
啥叫推心置腹?不是話多,啰裏啰嗦一大堆,而是把話說到你心裏去,拿你當兄弟。
啥叫人民公仆啊?這才是人民公仆!
姚遠領着王四福從市政府出來,就回了自己的店鋪,小慧已經在那裏等着他們了。
把王四福安頓下,姚遠就去附近的一家招待所借電話用,給在廠裏的姜美美打,告訴她,帶着她媽和抗抗下來,去馬叔家裏吃飯。人家已經說過好多次了,讓過去,姚遠怕打擾人家,一直就沒去。
晚上的時候,一大幫人,就都在馬副縣長家裏聚齊了。馬副縣長已經讓媳婦提前下班,去市場上買了菜來。
小慧懂事,主動就下廚房幫着馬夫人幹活。而抗抗曾經在馬副縣長家裏呆過将近一個月,早就和馬夫人熟悉了,就把馬夫人給從廚房裏推出來,由她和小慧下廚就夠了。
馬夫人自從跟了馬副縣長,除了動亂年代,家裏來人少,平日裏都很熱鬧,也早就習慣了這種熱鬧。
家裏熱鬧了,才說明丈夫工作做的好,得民心呀。
馬副縣長回來,看着媳婦在客廳裏陪着姜姨說話,就皺眉問:“你咋不做飯呢?”
馬夫人說:“抗抗不許我進廚房,我咋做啊?這又多了個小慧,還有個美美,仨閨女呢!哎你别說,這仨閨女呀,真是一個比一個漂亮,看着都饞人!”
抗抗就在廚房裏插言說:“馬嬸兒,我都倆孩子的媽啦,還閨女呢?”
馬夫人就笑,然後就沖着廚房說:“你是最漂亮的一個!可也是的,抗抗你都倆孩子了,我咋看着越來越年青,越來越漂亮了呢?你都有啥保養的辦法?待會兒說給我聽聽。”
抗抗還真沒啥保養的好辦法,關鍵還是她心情好。
有姚遠在,她啥都不用操心,知道傻樂就行了。
姚遠前世的女朋友,爲了留住青春,可是沒少下功夫。面膜、嫩膚水、維生素E、蜂蜜、牛奶,啥都敢往臉上招呼,可過了三十歲,臉上還是會長不少皺紋。
兩個人都在國企,都沒幾個錢,房子都買不起,窮啊。隻這一個愁事,就夠她長皺紋的了。
姚遠整天看着女朋友往臉上捯饬,對保養這一套也明白差不多了,也沒少教抗抗。
可是,抗抗對這個不怎麽關心。她皮膚本來就好,臉上沒皺紋,一天到晚活的可高興了,沒事兒瞎捯饬,這不吃飽了撐的嘛!
看來,女人想留住青春,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好心情。想保持好心情,就得找個姚遠這樣的老公。
抗抗負責美貌如花,姚遠負責賺錢抗抗花。
其實,抗抗連錢都懶得花。自己家就做衣裳,姚遠說穿啥好看她就穿啥,幹嘛還要跑出去花錢買衣裳啊?
這個年頭,外面化妝品除了雪花膏、橄榄油、蛤蜊油,啥都沒有,更沒有女子會所,抗抗也沒地方花錢。
馬副縣長最後一次下鄉見着小慧的時候,小慧才十二三歲,害羞,躲在她爹屁股後面,不敢出來。
所以,馬副縣長也就多少的對她有點印象,但他還是專門把她從廚房裏叫出來,問她父母的身體情況,弟弟妹妹的情況,問的非常仔細。
最後,又問小慧在姚遠這裏的情況,住的習慣不習慣,工作累不累?
小慧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害羞的小姑娘,讓姚遠給她長了許多心眼兒的同時,也算見過了不少世面,經曆了不少坎坷,已經變得落落大方了。
她就告訴馬副縣長說:“您放心吧,我姚大哥對我可好了,待我跟親妹妹一樣。”
馬副縣長在飯桌上沒提貸款的事,姚遠也不好意思提,心裏卻惴惴不安,是不是沒辦成啊?
他知道,動亂之後的國家百廢待興,處處都需要錢,卻處處都沒有錢,正是國家最困難的時候。
如果這筆錢不能貸到,他隻能再另想辦法供貨,答應王四福的事情,也因爲沒有啓動資金,隻能作罷了。
飯桌上,見到多年不見的王四福,又勾起了馬副縣長許多的回憶,甚至連他的老師長都給帶出來了。說話多,吃的時間就長了很多。
一直到晚上八點,飯總算吃完了,女人們在客廳裏收拾打掃,馬副縣長這才把姚遠和王四福叫到自己在家裏的辦公室裏去,和他們說正事。
下午的時候,馬副縣長已經找過銀行的行長了。現在的情況是,金融政策稍有松動,所有的農村都在争取貸款。
可是,銀行還真沒有那麽多錢貸,就是有,在面對這麽大的熱情,缺乏冷靜頭腦的情況,銀行也不敢貸,怕貸出去,收不回來。
所以,銀行對農村的貸款,還是以政策導向爲主。
也就是說,隻有地方政府認可的項目,比如王四福那裏種蘋果樹,是縣政府指導同意的,銀行才會發放貸款。
聽到這裏,王四福就叫屈說:“我們可不想貸這個款呀,讓我們村種蘋果樹,這不瞎胡鬧嗎嘛!”
馬副縣長就說:“咱們有些幹部啊,就是不去實地了解情況,坐在辦公室裏憑空想象,以爲别的地方能種蘋果,你們那裏也一定能種,的确是瞎胡鬧!
這個責任不僅僅是地方幹部的,也是我的。不是你來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有這麽個情況。這就是一刀切,盲目跟風,完全就是四人幫的流毒!
我已經通知你們縣委了,立刻暫停這個項目。不過,有些晚了,大部分的貸款都到位,樹苗也買回來,種上了,多大的損失呀!
關于這個,我會在市裏開會的時候,主動檢讨的。”
王四福就說:“馬縣長你也不要過于自責,畢竟你現在官大了,管的事太多了嘛,總有顧不過來的。”
馬副縣長就搖搖頭說:“這是客觀理由。身在其位,不謀其政,要我這個幹部幹啥?這說明我的工作做的不細緻,好多環節還存在漏洞,必須追查到底,看主要責任出在誰身上。
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是我們一貫的方針嘛。找出主要責任人,不是要把這個人怎麽樣,是要幫助他改正錯誤,以免再犯。做爲幹部,更應該勇于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這是主席對我們的教導,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的。”
這時候,馬副縣長就有了當官的樣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