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姨打算的是挺好。
可計劃不如變化。
姚遠去城裏租鋪子,說好的是弄個裁縫鋪,結果卻是越弄越大,裁縫鋪變專賣店了。
開店賣衣裳就得有底貨,大家忙着趕制衣裳,準備開業前的儲備,就忙的不可開交了。
姜姨得和抗抗輪流看孩子,有空還得幫着做衣裳,就隻好打消了回老家的心思,隻給公公婆婆和自己的老娘,寄了這邊的土産和錢過去。
原本大家生活都窮,姜姨一個人拉着倆孩子不容易,家裏的兄弟姊妹也從來不指望她能幫上啥忙,不問他們伸手就不錯了。
如今,姜姨雖然不能回去,可能給家裏帶些土産和錢回去,她也滿足了。等以後有機會了再回去,或者把老人接來伺候一段時間,彌補一下離得遠的遺憾吧。
在姚遠和小慧年前的忙碌之下,店鋪已經粉刷一新,各種擺設也都擦拭幹淨。
抗抗終于看到了那個用她的照片做樣本,于老師畫的半身側面像了。不過,隻是一個黑色的輪廓,而且頭發是波浪卷發,跟那張照片不完全一樣,抗抗沒留過這種頭發。
但隻要認識抗抗的人,看過那張照片,就一定會猜出是抗抗來。
原先,姚遠要用抗抗的照片做商标,抗抗是不願意的,因爲商标要縫在每一件衣服上。
“讓大家都把你老婆穿在身上到處跑,你是怎麽想的,腦袋進水了你啊?”她還跟姚遠發過脾氣。
可看這商标,原來隻是個她照片的輪廓,而且還把頭發給變了。反正沒有真人的眉眼,就算弄到衣服上當商标,抗抗也可以接受了。
抗抗站在那個大商标跟前好久,突然就對姚遠說:“我留個這樣的頭,是不是比現在的短發好看啊?”
抗抗的漂亮和小慧是有區别的。抗抗大眼睛高鼻梁,皮膚白裏透紅,個子高,顯得洋氣,小慧就顯得文靜溫婉。
所以,小慧如果留直披肩發,就自然帶了一種文弱和書卷氣。
而抗抗屬于那種長相很大方的,留長直的披肩發并不适合她,而留這種帶着卷兒的波浪長發,卻恰恰非常适合她。
姚遠就說:“我覺得一定很好看。現在市面上已經有燙發的了,等你的頭發留長了,咱們找個燙發最好的理發店,就燙這麽個波浪發。”
抗抗瞅姚遠一眼說:“你整天糊弄我,我才不信你。”
就把美美拉過來,指着那個商标的頭發問美美:“這個樣子好不好看?”
美美以爲抗抗又在愁顯擺自己漂亮,就嘿嘿兩聲說:“姐,有句話叫女爲悅己者容。知道啥意思吧?”
抗抗大瞪着倆眼問:“啥意思?”
美美說:“不知道啊?不知道問你男人去,他說好看就好看。”
抗抗就氣鼓鼓地說:“你個小死丫頭,你記着今天你是咋對付我的!我就不信你一輩子不找男人!等你找對象回來那一天,看我怎麽報複你!”
小慧抱着媛媛,姜姨領着搖搖在她們身後跟着,姜姨就說她們姐倆:“從小見面沒三句話就拌嘴,這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還吵嘴,也不怕人家小慧笑話!”
抗抗從小慧手裏把媛媛接過來,姚遠就把搖搖也從地上抱起來,大家準備上樓去看樓上。
姜姨樓上樓下看遍了,從樓上下來,感慨着說:“舊社會那店鋪的東家,也就這樣。有這麽大店鋪的,都能稱得上大東家了。大傻啊,你弄這麽大個店鋪,這如果有一天張順才這種人再東山再起,你就是本事再大,也跑不了。”
姚遠就笑:“媽,你又來了。放心吧,不會再有張順才了。”想想就又加一句,“咱家你當家,最大的東家可不是我,我頂多就算掌櫃的。”
姜姨就說:“啊,你那意思,這罪魁禍首得是我是不是?好你個大傻,你算計半天,把你媽我給算計進去了?”
姚遠就趕緊解釋:“你别怕媽,真不會再有人爲這個找算咱了,現在是當東家光榮的年代了。”就問美美,“是不是美美?”
美美說:“三中全會都說了,要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上月我出差去山裏,農村好多地方的牆上,都寫着新标語,貧窮可恥,緻富光榮。”
姚遠就對姜姨說:“你聽聽媽,美美都說世道變了,你總該放心了吧?”
姜姨說:“我早就放心了,就是和你說笑話呢。這陣子,爲你這個事兒,我天天聽收音機呢。”接着就皺起眉來說:“我咋聽見收音機裏說,要搞計劃生育呢,還隻準生一個?”
美美就接話說:“對,上邊文件已經來了,傳達到中層這一級了,要我們提前做好準備,統計各單位育齡婦女和家庭情況。廠裏已經決定,專門成立計劃生育辦公室,來統籌抓這個事情。從今年開始,一對夫婦隻許生一個孩子。”
“啊?”姜姨就急了,沖着姚遠喊,“這可咋辦啊大傻,抗抗還沒生男孩呢?你姚家就你一個人了,你沒有後代,我可咋對得起你爸你媽啊?”
姚遠就勸她說:“誰說我沒後代啦,我不有搖搖和媛媛嗎?”
姜姨說:“那就是倆丫頭,不能傳宗接代的!”接着就急的在地上轉圈兒,“唉喲,這可咋辦?你說你們這倆熊孩子,從結婚那天就開始對付我,變着法兒的不要孩子。這下好,想要也要不成了!你們當初要聽我的話,一年生一個,現在少說也有四個孩子了,四個孩子裏,總得有個男孩吧?這下好!”
然後就跟姚遠商量:“大傻啊,你爸那麽多戰友,你去找他們想想辦法。咱不多生,隻要有一個男孩,咱們就不生了,成不成?”
姚遠就苦笑說:“媽,我打算好了的,就要倆,無論是男孩女孩,都不能讓抗抗再生了。女人生孩子多了,對自己身體也不好。我們有搖搖和媛媛,已經很知足了。”
姜姨就罵:“放屁!過去農村生十個八個的有的是,你見哪個女人因爲生孩子身體不好了?”
姚遠就又解釋:“女人生多了孩子,胯骨和脊椎會變形的,這個是科學,媽你不懂。”
姜姨就罵:“狗屁科學!你不用糊弄我。過了年趕緊給我找你爹那些戰友想辦法去!”
姜美美就插話說:“媽!你咋還有病亂投醫呢?告訴你吧,這是從上到下的國家決策,大家都得遵守,沒有例外,姐夫找誰都沒用。對了,像我姐這種情況,必須結紮。估計居委會過了年就會上門通知了。”
“啥?結紮?不行!”這下,不等姜姨着急,姚遠都着急了,“我說你們懂不懂啊?這種方式是有副作用是的,我不讓抗抗去!”
姜美美就笑了說:“這個可是規定好了的,不止我姐要去,大家符合條件的都得去,可不是你能反對的。要是我姐不去,你就得去。”
姚遠梗着脖子說:“我也不去!我不是你們礦機的人,抗抗也不是,你們管得着嗎?”
姜美美說:“你跟我着什麽急呀?這又不是我定的。我隻是聽說了告訴你,這事兒也不歸我管。再說了,你們住礦機的宿舍,礦機居委會就對你們有管理的權力。廠裏已經研究決定,各村居委會要完全服從計劃生育辦公室。廠裏年前就已經決定了,根據上級文件,一個孩子的,上環,兩個孩子的,結紮,保證百分之百執行。我姐倆孩子,是符合後一種規定的。”
這下姚遠就真急了,他光顧着弄店鋪了,把這茬兒給忘了。那時候有多嚴厲,他是知道的呀!
對這個,姚遠還真是不太理解,也不太能夠接受。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啊,有些東西對他來說,的确有點強人所難了。
我們本來就不打算要孩子了,我們已經自覺遵守規定了,這就可以了,幹嗎還要去呀?
“我在外面租房子,不住你們礦機的房子了,行不行?”他急赤白咧沖美美喊。
姜美美就哈哈地笑說:“姐夫啊,感情你這人也有急眼的時候啊?你不住礦機的房子,你住誰的房子不都得服從人家管理媽?我可告訴你,這個規定是很嚴格的,不可能給你自己開綠燈。你就别動啥歪心思了,一點用處都沒有。“
姚遠當然知道美美說的對,隻是一時着急才會那樣說。待他冷靜下來,就徹底蔫兒了,再沒心情陪着大家玩了。
姜姨也沒心情了。她還惦記着抱外孫呢,這下好,直接不給她機會生了。
這個年,本來大家心情挺好的,讓美美這一條消息給鬧的。原本大家還準備找個大的飯店,一家人在外面好好吃一頓,這下就别指望了。
大家鎖了店鋪的門,匆匆回家了。
這一回,姚遠和姜姨徹底一條心了。
當然,姚遠主要是擔心這種方式,會影響抗抗的身體,會不會因此出現其他副作用,和姜姨的想法是風馬牛不相及的。
姜姨是擔心抗抗結紮了,她就一點抱外孫的希望都沒有了。隻要抗抗不結紮,有生育能力,姜姨就永遠有希望。
但兩人的共同目的是一緻的,那就是設法不讓抗抗結紮!
其實,抗抗和美美都沒覺得怎樣。既然姚遠已經不打算要孩子了,那麽抗抗結紮和不結紮也沒什麽區别了,幹啥還要這麽反對呢?
既然大家都在用這種方式,好多人都做了這個手術,都沒有問題,抗抗爲啥就不能做?
姚遠不能把後世的一些知識告訴她們,那樣他可就真成了全能神,沒法解釋爲啥他會知道這些羞羞的知識了。
他是幹着急想不出辦法來,隻得暫時和姜姨一條戰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