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抗抗自從有了姚遠一天到晚寵着她,養成了什麽事情都依靠姚遠,不願意自己動腦子的習慣了,啥事都指望姚遠替她做,看着就像是很笨一樣。
在逃避上大學這事兒上,姚遠肯定不會幫她,她也不敢讓姚遠知道她心裏在想這個,就隻好自己想主意了。
在心裏憋了幾天,她終于就想到,隻要自己懷孕了,又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姚遠就舍不得逼着她上大學。
姜姨是講究封建規矩的人,就是爲抗抗上大學這事兒再着急,她做丈母娘的,也不會跑到小兩口屋裏,去翻他們夫妻私生活的用品。
所以,那些東西上的針孔,是抗抗自己偷偷戳的。
抗抗幹了這件事以後,心裏也是忐忑不安,怕姚遠發現了,知道是她幹的啊。
姚遠聰明啊,稍不留神,就會讓他發現蛛絲馬迹,從而推導出這是抗抗幹的,那時候抗抗的小心思就暴露了。
抗抗就又想個辦法,來個惡人先告狀,把這事兒賴在她媽頭上。
姚遠最怕她媽,隻要他認定是她媽幹的,估計就不敢多說什麽了。
抗抗不是不願意上學,也不是不願意學習,可她離不開姚遠啊。最後就想這麽個蠢主意,把自己一輩子上大學的唯一機會,就這麽白白瞎了。
不過抗抗也猜對了,姚遠做夢都不會想到這是抗抗自己搞的鬼,還真以爲是姜姨幹的了。
抗抗陪着邵玲來考試,就是她心裏真的喜歡上大學的體現。自己上不成了,就來感受一下考試的氣氛,也是好的。
八點鍾的時候,考場的鈴聲就響了。第一場先考語文,兩個小時。
目送着邵玲進了考場,抗抗臉上就露出些許失落來。姚遠看見了,還以爲抗抗是在爲自己無法進入考場而心裏難過。
這時候帶抗抗回去,抗抗肯定不肯回去。可是,外面這麽冷,老這麽在外面站着,會凍着她的。
姚遠就帶着抗抗,來到學校門口的傳達室裏,推門進去了。傳達室裏有爐子,很暖和。
姚遠現在已經是礦機的名人了。爲了張代表裝傻,徹底鬥倒了張順才,而且還是老廠長的兒子,爲老廠長報了仇。礦機基本沒有不認識姚大傻的。
姚遠帶着抗抗進傳達室,說是要在屋裏等考試的朋友。
傳達室裏值班的教工認得他,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還一個勁地誇抗抗漂亮,和姚遠真是郎才女貌,都把抗抗臉給說紅了,不過心裏還是甜滋滋的。
姚遠就和教工閑聊天,等着邵玲的語文考試結束。
十點鍾的時候,考場再次響起鈴聲,語文考試結束了。姚遠就帶着抗抗去教室那邊找邵玲。
學校的操場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的考生,都是從周邊的教室裏,考完了出來的。
邵玲正和兩個女生站在白白的雪地上,嘴裏冒着白氣,熱烈地讨論着。看到了姚遠和抗抗,就離開兩個女生,向着他們跑過來。
操場上一片雪白,映着穿了藍黑灰綠的人們,形成這個年代獨有的景色。
而且,這些人們大多都是二十好幾的成年人,還有更老的,根本看不出有學生的樣子來了。
但他們在這一天,卻的的确确是學生,參加高考的學生。
操場上的雪經過這些學生們不斷地踩踏,已經變的硬實了。邵玲跑過來的時候,有幾次差一點滑倒,但她還是沒有放慢速度,沖着姚遠和抗抗跑過來。
姚遠想讓抗抗站在那裏别動,自己去迎邵玲,想想還是放棄了,攙着抗抗,站在那裏,等着邵玲跑過來。
邵玲終于跑到他們跟前,滿臉興奮地對姚遠說:“你知道語文的考題是什麽嗎?”
姚遠當然知道了,但還是做出一臉茫然來問:“什麽啊?”
邵玲說:“作文是我最難忘的一件事!古文就是給鹬蚌相争加标點!這都是你領着我重點複習過的!我做那個作文題目都做過好多遍了,根本用不着想,直接往紙上寫就可以了!我半小時就把題答完了。你簡直神了,高考題你都蒙着了!”
抗抗也挺興奮,因爲姚遠教她的時候,也和她反複說過這兩個題目,她也記得滾瓜爛熟了。
她就問邵玲:“你估計能得個高分嗎?”
邵玲就堅定地說:“那是一定的!那篇作文大傻給我修改過,我還找教咱們的語文老師看了,他還誇我說,所有記叙文要素都有了,而且叙述自然、真實,水平不是一般高。如果不是得分靈活的作文題,我敢保證,我的語文會是滿分!”
姚遠就給她潑冷水說:“這才一門呢,待會兒還要考數學。下午還有時事和曆史地理,還要加試英語,不要過于興奮。考過去的不管好壞,都不要再想了,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下一個考試科目上!”
這是他當年高考的經驗之談。高考最忌諱的,就是在考過的科目上患得患失,從而影響了自己的情緒。
邵玲聽姚遠這樣說,就猛然醒悟了。因爲這樣的話,姚遠不知道已經囑咐她多少遍了。
她就嚴肅了對姚遠說:“大廈,我不叫你大傻了。其實,你才是我真正的老師。不管是在學習上,還是在生活上,你都是我的老師。無論這次能不能考上大學,我都會永遠感激你!”
第二場考試的鈴聲響了,姚遠讓邵玲趕緊進教室,就和她說:“我得帶抗抗回去了,這裏太冷了。下午你考完了,我們再來接你。”
邵玲就看一眼抗抗說:“抗抗帶着孩子呢,早上來感受一下氣氛就行了,下午你們不用來了。我考完試,會去找你們的。”
随着鈴聲的響起,操場上的人們又陸陸續續地進了教室,準備第二場考試去了。
這當真就是人生的考試啊。考上了的,從此就會烏雞變鳳凰,成爲人生的赢家。而大多數的落榜者,還是要繼續自己貧窮而乏味的生活。
第二遍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偌大的操場上,就隻剩下姚遠和抗抗了。
姚遠抓着抗抗的胳膊,輕聲對她說:“走吧?咱們回家。”
抗抗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操場,看了看周邊的教室。她的少年時代,就是在這裏渡過的。
曾幾何時,這操場裏人頭攢動,大喇叭的叫喊震耳欲聾……
那個遠處的台子上,她還在上面跳過忠字舞,随着語錄歌的節奏,擺出各種可笑的動作……
她上學的時代,唯一缺乏的,恐怕就是教室裏傳出的,朗朗的讀書聲了。
抗抗終于不再留戀了,堅定地轉回頭來,抓着姚遠的胳膊,走出了學校的大門。身後,是潔白的操場,安靜地可怕……
走到公路上的時候,一直沉默着的抗抗,突然就高了聲說:“我去參加考試的話,也一定可以考上大學!”
姚遠知道,她還在心裏遺憾着自己放棄了的這次機會。
他就勸她說:“其實啊,學習,就是一個加強自身修養的機會。我們不需要利用學習來改變自己人生的道路,高考對我們來說,也就毫無誘惑可言了。但不是說,我們學習沒有用處。通過學習知識,我們開闊了眼界,懂得了好多道理,了解了古代的諸子先賢,知道了他們的信念和道理,就等于是加強了自身的修養,爲自己找到了做人的目标,這比考大學重要的多了。”
抗抗卻突然轉過頭來問他:“邵玲爲什麽說,你不但是她學習上的老師,還是她生活上的老師?在生活上,你都教她什麽了?”
姚遠看抗抗半天,忍不住苦笑着說:“抗抗啊,和邵玲比,你不知道要比她漂亮了多少,怎麽邵玲的醋你也吃呢?”
抗抗看着他認真說:“我當然吃醋!因爲你教的我,生活上的東西,都是些羞羞的東西!”
姚遠就一個勁拍腦袋,半天說:“邵玲說的,和你說的,根本就不是一碼事!她一個大姑娘,我能教她那些東西嗎?虧你能想的出來!”
抗抗就咧開嘴,傻傻地笑了。然後就說:“我累了,不想走了。”
姚遠着急說:“這冰天雪地的,這麽冷,不走怎麽行啊?”
抗抗就說:“你背着我走。”
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出了四村,四周除卻公路,都是荒野,在這寒冬裏,一個人也沒有。
姚遠隻好在公路邊上蹲下來,讓抗抗爬到他的背上去,背起她來,踩着厚厚的積雪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抗抗就在他後背上說:“你知道嗎,自從你把我從那個插隊的小山村裏背回來,我心裏就有你了。一直想着你背着我,我在你後背上的感覺,到現在都忘不了。”
姚遠一邊走着,一邊回答她,也一邊感慨着說:“那時候啊,我隻想着無論如何得把你弄回來,不能讓你媽爲你傷心,再沒有想别的。我真正喜歡上你啊,還是你回來以後。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就意識到,你就是我這一輩子要找到的那個人,我要好好愛護着你,再不讓你受一點的委屈。”
抗抗就在他背上無聲地笑,然後說:“隻要有你在,我就一點都不會委屈。就是,有機會了,你就得這樣背背我,我就想讓你這麽背着我。”
姚遠就答應她說:“好,隻要有機會,我就背着你,一直背到老,背到再也背不動你。”
說到這裏,忽而就想起一首歌來,也突然就理解了那首歌詞裏的含義,由不得就爲那歌詞感動。
他背着抗抗,就在那寂寥無人的雪野裏走着,扯着嗓子,把那首歌唱出來: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聽聽音樂聊聊願望。
我希望你越來越溫柔,
你希望我放你在心上。
我說想送你個浪漫的夢想,
謝謝你帶我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輩子才能完成,
隻要你講我就記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
留到以後坐着搖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直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
我還依然把你當成手心裏的寶。
抗抗在他背上,幾乎聽的癡了,半天才高聲喊:“太感人了,好美啊!你教我,我也要唱!”
姚遠可不敢教她。哪天這首歌問世的時候,那可就無論如何都解釋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