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美美已經從一些小的細節上看出來了,他也怕不告訴美美,美美再把這些自己觀察到的細節告訴姜姨和抗抗,更加引起她們的懷疑。
倒不如和美美講明白了,讓美美一起幫着他隐瞞真相。
抗抗聽美美說她早就知道姚遠裝傻了,心裏反而有些失落。姚遠甯可相信美美,也不願意相信她。
如果不是她媽硬把自己塞給姚遠,要他自己在她和美美之間選擇的話,他會選擇誰呢?
抗抗覺得,姚遠會選擇美美。因爲他們都有文化,有更多的共同語言。
想到這裏,抗抗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虧欠妹妹了。她和姚遠在一起了,的确有些是從妹妹手裏,把姚遠給搶了的嫌疑。
抗抗就不幹活了,坐在那裏沉默半天才說:“美美,我和大傻在一起了,你是不是有些恨我啊?可是,當初我的确一點也沒有想你們才比較适合一些。我也真的不是有意要和你搶他的。”
姜美美抱着搖搖,愣怔半天問抗抗:“你瞎說什麽呢?你這是哪根筋又搭錯啦,我啥時候和姐夫好過啦?”
抗抗就把自己心裏的想法,都對美美說了,然後說:“我隻是後來才想到,你們更合适一些。可是,現在已經這樣了,你要恨我,我也沒辦法,我真不是故意的。”
姜美美差點讓抗抗說笑了,就說:“我說姜抗抗,你能不能别那麽多小心眼兒,長點大心眼兒啊?你就不想想,姚大廈是一般人嗎?他如果愛我不愛你,他會和你好嗎?就算媽逼着他也沒有用!
他選擇你,就說明他心裏愛的是你,你怎麽連這麽個道理都整不明白呢?”接着就問,“你知道這次他爲什麽要裝傻嗎?”
姜美美這樣一說,抗抗就知道,她想多了。大傻應該愛的是她,對姜美美,她真的是拿着她當妹妹的,從平時說話的口氣裏,也可以聽得出來。
聽美美問大傻爲什麽裝傻,她就回答說:“他不是爲了保住張代表嗎?”
美美說:“這個對。可前面呢,他是因爲承認了自己是特務,在供詞上簽了字,才有後來的故意裝傻,讓那份供詞作廢的。你就不想想,他爲什麽要在承認自己是特務的供詞上簽字呢?”
抗抗說:“保衛科那些人可壞了,把他打的,不簽不行呗。”
美美就搖頭說:“姐,你如果有機會,還是去上大學,長點見識的好。你現在,基本和媽一樣,變成小老百姓了。
姐夫是個意志堅定的人。他想裝傻的時候,誰說都沒用。他不再裝傻,是爲了你的名聲。如果他不想承認自己是特務,保衛科就算把他打死,他都不會承認的!”
抗抗想想,美美說的有道理,就問:“那他爲啥要承認自己是特務呢?”
姜美美說:“你以爲他把你和媽送到馬副縣長那裏,他就會放心嗎?張順才連咱們的老家都派人去了。他正在調查姚大爺在附近的老部下,早晚會查到馬副縣長那裏,到時候還是會抓到你!
姐夫是爲了不讓張順才找到你,才和他達成了協議,張順才答應不再追究你回城的事,他就在那份承認自己是特務的假審訊記錄上簽字。
他是爲了你的安全,才這樣做的呀!他知道你沒有多少應變能力,必須要去保護你!
你還記得那年我放假回來,他和我說的話嗎?他說,風暴來了,他沒有多少應對的辦法,他隻能拼死保護你的安全!
他說到做到,就是用自己的性命在保護你的安全呀!
在那樣一種形式下,他心裏完全清楚,他承認自己是特務,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了,他是在拿自己的命換取你的命呀!
姐呀,姐夫這樣對你,你還敢說他不愛你,他會選擇我嗎?你這是在辜負姐夫對你的愛!”
過了好久,姜美美才平複下激動的心情,恢複了正常說話的聲音說:“這就是他爲什麽要在那份假供詞上簽字的原因。也幸虧是姐夫聰明,後來他又想到了裝傻,來保護自己和張代表。”
抗抗聽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泣不成聲,眼淚再也無法止住,終于在椅子上坐不住,跑到裏屋,趴在炕上,失聲痛哭。
就在這個時候,姜姨回來了。看着美美在哄孩子,就問:“啥時候回來的?”
美美說:“剛到家。”就問她媽,“媽你咋回來的這麽早啊?”
姜姨說:“你姐自己帶着個孩子,還得做衣裳掙錢,我能早回來就早回來,回來好幫幫她。要是知道你今天回來,我就不回來了,省得老是早退,讓領導說旁的。”
抗抗聽着她媽回來,就從床上起來,從裏屋出來了。
抗抗皮膚白,隻要一哭,眼圈就會發紅,半天都消退不下去。
姜姨看着抗抗眼圈通紅,就問姜美美說:“她咋了,你們又吵架了?”
姜美美就怪她媽說:“你能不能想點兒好事兒啊?我們又不是小時候,都是大人了,還能和以前一樣,天天吵架玩兒啊?”
姜姨就問:“那你姐這是咋回事,爲啥哭啊?”
美美就歎一聲說:“我剛才多嘴了,告訴她姐夫爲啥要裝傻了。我這多愁善感的姐姐,受不了,躺床上去哭去啦,都賴我,不該多嘴。”
姜姨就更糊塗了問:“大傻爲啥裝傻,你姐知道啊?”
姜美美就撇嘴說:“你們知道什麽呀?”就又把剛才和抗抗說的再說一遍。
這一回,不止抗抗哭了,姜姨也哭了。
姜姨顫着聲音說:“我爲他裝傻,還打他一巴掌,我這不不是人了嗎?我的大傻啊,娘對不住你!”
姜美美隻好把搖搖放下,再哄她媽。
娘仨正在屋裏鬧騰,姚遠就回來了,推開門就看見美美了,問:“啥時候回來的?”一看那娘倆神色不對,不由得吓了一跳,又問,“咋啦,出啥事了,美美在學校闖禍了?”
姜姨就過來拉着他說:“大傻啊,你爲抗抗受這麽大的委屈,你咋就是一聲不吭呢?你這個孩子啊,你讓我說啥好啊!”
姚遠就讓姜姨給說糊塗了,半天說:“媽,我沒受啥委屈啊?倒是抗抗,爲了這個家又看孩子又做活的,受的委屈最大。我這不想着法兒呢嗎?”
看一眼美美,就有點明白姜姨說啥了,訓美美說:“姜美美,你唯恐天下不亂是不是?我一再告訴你不許說,不許說,你怎麽就不聽呢?下次有啥事兒我都不告訴你了。”
這時候,抗抗就說話了:“你不用怪美美,是我逼着她說的。我還得謝謝她,要是她不說,我永遠都不會明白這裏頭是怎麽回事!”
就看着他說:“大傻,我是你媳婦。在我心裏,你的命和我的命,都是一樣重要啊。你如果爲我把命丢了,你想想,我還能單獨活着嗎?”
姚遠就笑了說:“沒那麽嚴重。我在保衛科裏,隻要他們不審我的時候,我就在想怎麽對付他們。我這是連環計,都是一環套一環,想好了的。咱們是一家人啊,我得想辦法保住你的命,更得想辦法保住自己的命不是?你要是沒有我,可怎麽活啊?”
姜抗抗就讓他說笑了,也顧不得守着姜姨和美美害羞,拿拳頭輕打他一下說:“去你的!離開你我還有搖搖呢,照樣活!”
姚遠就說:“好了,都過去了,咱們就别提這個事情了。現在,咱們都好好的,就比什麽都好。咱們得高高興興地活,把将來的日子呀,過得越來越好!”
姜姨覺得大傻說的太有道理了。原來,是靠她一個人護着倆閨女,艱難地活着。有了大傻,就把她身上的擔子接過去大半,心裏一下子就寬松了許多。
大傻裝傻的時候,她幾乎就再也無法承受這沒有大傻的重擔。現在,總算好了,就像大傻說的那樣,他們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這一次,大家吃飯,就得在姚遠的東屋裏了。姜姨爲了省錢,她那邊就沒有生火。
原來睡覺,是姜姨和抗抗帶着搖搖,在東屋的炕上。美美回來了,炕就有些擠了。可搖搖小,不能凍着,晚上還要吃奶,抗抗也不能離開去西屋和姚遠睡。
姜姨又不同意在她那邊生火,這可咋整?
最後,大家商量了個辦法,姜姨帶着搖搖和美美在東屋睡,抗抗回西屋和姚遠睡,晚上警醒着點。搖搖要吃奶的時候,美美就砸西牆,抗抗聽見了再過來喂奶。
這一頓飯,也是姜姨所有孩子都守在她身邊,一年多以來,她吃的最開心的一頓飯。
吃過飯收拾了,美美就對抗抗說:“姐,我想跟姐夫單獨去西屋談點事兒,你不會吃醋吧?”
抗抗就剜美美一眼罵:“滾,你再笑話我,當心我撕你的嘴!”
美美就嘻嘻哈哈地拉着姚遠去西屋了。
姜姨在炕上抱着搖搖問抗抗:“這死妮子,又憋什麽壞心眼兒呢?”
抗抗已經知道,姚遠心裏隻有她,心一下子就寬了。這時候就對她媽說:“他們探讨的東西,咱們又聽不懂,聽了不懂格外着急。讓他們自己說去吧,操那個心幹啥?”
美美要對姚遠說的,其實是學校裏的事情。
美美上學以前,有姚遠教的基礎知識。
那個時代保送的工農兵大學生,有美美這種基礎知識的,基本沒有。特别是農村保送進來的,大字都識不了一口袋,别說學大學知識,在大學裏,能把字認全,就算相當不錯的。
所以,美美的學習成績,一直是全校拔尖的,比别人要高出一大截。
像她這種情況,留校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可是,美美心裏有一個結,一直在猶豫着。
這個結,就是和她關系一直很好的,那位教高等物理的李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