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抓不到抗抗,無法帶她到醫院裏化驗取證,這個證據也無法成立。
他們隻能通過嚴刑逼供,試圖從姚遠身上屈打成招了。但爲了抗抗,有那股愛情的力量支撐着,姚遠是死活都不會開口的。
連續審訊了三天,強光照射,不許睡覺,不斷毆打,一點效果沒有。
姚遠現在的身體不是一般的強壯,完全可以把這些刑罰忍受下來。
他們問他的問題有很多。首先,就是姜抗抗去哪兒了?他們把姜姨和抗抗她爸的老家都找了,沒有任何線索。姚遠當然不會告訴他們抗抗在哪兒。
接着就是他裝傻的問題。一直裝傻,是不是就是爲了更好地潛伏下來,繼續他爸媽的特務工作?
這個問題也不能承認。如果承認了,不但是他自己的特務罪被定性,連姚大廈父母的特務罪名都可以成立了。
還有,就是他與張代表在一起,都做了什麽?張代表主持他的婚禮,是不是就是爲了掩護他的特務行爲?
把張代表拉下水的事情,姚遠更不肯幹。
張順才還真沒有料到姚遠這麽抗揍,連着審了一個星期,還是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他就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誣陷别人,又沒有實證,連個口供都得不到,對上面也不好交代。張代表雖然被隔離審查了,但隻是暫時的。時間長了,他搞不出名堂來,張代表一旦恢複職務,肯定不會和他善罷甘休,人家才是真正的礦機當家人。
眼看着一九七五年就要過去,張順才沉不住氣了,親自出馬,提審姚遠。
那時候,公檢法都沒有完全恢複秩序,像礦機這種萬人大廠,保衛科的權力還是很大的。可以随便抓人,随便審訊,直到給别人定罪以後,才會移交給地方公安部門,走法律程序。在此之前,公安機關也怕這些造反上來的幹部,輕易不會幹預。
礦機保衛科的審訊室,比公安部門的都大,有單獨的監押室,還有錄音設備,市裏都沒有這個條件。當年姚大廈他父親,就是在這間審訊室的看守室裏,自殺的。
張順才在審訊室裏弄一張桌子,自己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着,讓人把姚遠從監押室裏拖出來,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
看着姚遠滿臉是血,眼睛都腫的睜不開了,他就感歎着說:“哎呀,你們怎麽下手這麽狠呢?審訊,要擺事實講道理嘛。”
其實,打姚遠就是他指使的。在張代表被撤職審查,張順才主持礦機工作的情況下,保衛科長明知道張順才這是想通過突破姚遠來整張代表的黑材料,也不敢出面幹預。
這年頭,稍不謹慎就會被牽連上,在上面政策偏向張順才,張順才得勢的時候,誰也不敢多說什麽。
張順才拿出他一貫的假惺惺的樣子來,對姚遠說:“大傻啊,你的事我得到消息晚了,讓你受苦了。”
這種貓哭耗子,姚遠從以後的電視裏見得多了,根本無動于衷。
張順才就繼續說:“其實也沒有什麽,你隻要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跟他們說一說,他們就把你放回家了,你爲什麽這麽固執呢?我可告訴你,你就是這樣固執下去,也沒有什麽用處。你不說抗抗去了哪裏,他們就找不到了嗎?抗抗家的親朋故舊,你爸的那些親朋故舊,他們都可以慢慢的查呀,早晚都能查出來,隻是個時間問題。到時候,抗抗一樣會因此坐牢,最輕也要被遣返回農村,你幫不了她的。”
這句話,倒是觸動了姚遠。張順才搞内查外調,有着豐富的經驗。他如果當真耐心查下去,抗抗真就不保險了。
張順才的思路,這時候姚遠已經看明白了。他就是要選擇抗抗這個姚遠的軟肋做突破口。隻要抓到抗抗,就很容易坐實抗抗裝病回城這個事實。
然後,張順才會拿着抗抗和姚遠做交換。隻要姚遠承認自己是特務,承認姚叔的父母是特務,甚至承認張代表也是特務,那麽,包括姚叔父母這個懸案,都可以下定論了。
原先姚叔父母的案子,也是張順才搞的。結果把人都給搞死了,也沒有過硬的證據。案子無法定性,對張順才來說,始終是非常不利的。
姚叔父親部下衆多,像馬副縣長這樣的不在少數。隻要案子一天沒有結論,姚叔父親的這些老部下們,就會想盡辦法爲自己的老師長喊冤。
萬一哪天,在這些人的不斷申訴之下,姚叔父親的案子被公安機關追究,真相大白,姚叔父母恢複名譽,他張順才可就變成迫害革命幹部的犯罪分子,那可就徹底完了!
所以,姚叔父母這個案子,在張順才心裏,始終是一塊心病。
而張代表這邊,隻要坐實了姚遠的特務身份,他必然會因此受到牽連,礦機一把手肯定就做不成了,甚至有可能還要坐牢。
姚遠呢,隻要變成特務,在這個時代,特務想活下來,可能性是不大的。他正好可以将姚家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這是一箭三雕之計,如此一來,張順才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面對這麽大的利益誘惑,僅僅是姚叔母親這個鬼魂,是吓不住張順才的。
如果姚遠一直把傻子裝下去,他也沒有辦法實現自己這個詭計。
要不然,誰會相信一個傻子的話?就算他自己承認是特務,你也不能把這個當證據呀?
可惜的是,姚遠爲了抗抗,突然不裝傻了,而且還變成了無所不能的能人,這下就正中他下懷了。
我才不管你過去是不是傻子,反正你現在不是,是正常人。我正好還能利用這一點。
你過去爲什麽裝傻子?就是爲了給自己找個僞裝,潛伏下來,這倒可以做爲你姚大傻是特務的直接依據了,更容易讓人信服!
姚遠心裏明白,隻要讓張順才抓住抗抗,爲了保住抗抗,他隻能屈服。
他暗暗歎口氣,對張順才說:“你讓他們都出去,我可以告訴你抗抗在哪裏。”
張順才看看姚遠,已經不像是有力氣反抗的樣子了,而且還被手铐拷在椅子上,不會對他構成威脅,就沖屋裏的幾個人擺擺手,幾個人就都出去了。
待審訊室裏隻剩下姚遠和張順才的時候,姚遠卻變卦了,對他說:“我不會告訴你抗抗在哪裏,我可以告訴你,你最想知道的,來換取抗抗的安全。”
張順才就是一愣,看着他問:“我最想知道什麽?”
姚遠就咧着嘴笑笑,但臉上到處是傷口,這一咧嘴,倒不像是笑,疼的龇牙咧嘴,變得面目猙獰了。
他說:“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屋裏,到底有沒有鬼嗎?”
張順才心裏當然也忌諱那個鬼魂,可爲了更大的利益,他隻能棄之不顧,豁出去了。
但他心裏忌諱,自然就要趁這個時機,把鬼魂的事查個明白。
可是,他讓人搜遍了姚遠的兩間房子,什麽都沒有發現,心裏那個陰影還是不能徹底抹去。
他倒的确想知道這個。
但這家夥也很狡猾,輕易不肯認輸。聽姚遠這樣說,反而笑了。
半天才說:“大傻啊,張叔可不是三歲的孩子。你這樣和我說,就已經說明,那個鬼是你制造出來的,是假的,對不對?”
姚遠就再咧咧嘴說:“是嗎?你認爲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吧。張叔啊,你做這麽多虧心事,鬼還是會去找你的!”
張順才隻覺得後背發涼,心裏就是一哆嗦。要說有鬼,他讓人這麽整治姚遠,那個鬼也沒有出現啊?
可是,他不是鬼,不了解鬼的行動原理。萬一那個鬼怕人多,怕他現在如日中天的權勢,這時候不敢出來報複他,等這事兒完了,再出來找他怎麽辦?而且,這時候,那個鬼在哪裏,是藏在那間屋子裏了,還是就附在姚遠身上?
他嘿嘿笑笑說:“新社會,是不會有鬼的,你不用吓唬張叔,張叔不怕。”
姚遠就不說話了。既然不能讓這個利欲熏心的老家夥就範,抗抗的安全,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不料,張順才接下來的話,還是讓姚遠聽出了機會。
他說:“你也不用拿鬼來吓唬我。不過,你如果老實交代你的問題,交代的能讓我滿意,我還是可以考慮放過抗抗的。”
姚遠不動聲色,許久才說:“我原先說的,都是實話,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張順才就搖搖頭說:“你沒有講實話。比如,你媽爲什麽要讓你裝傻子?你裝傻潛伏下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你都沒有說。”
姚遠就看他半天,然後問他:“我如果說了這個,你就可以放過抗抗,不再追究她回城這件事?”
張順才就笑了說:“隻是這一個問題當然不行啦。你還得告訴我,你和張代表經常在一起,都幹了什麽,進行了哪些破壞活動?另外,鬼的事情,你也得給我說說,你是怎麽把你媽的聲音弄到那間屋裏去的?”
姚遠就冷冷一笑說:“你前兩個問題,分明就是誣陷。想坐實我的特務罪名,我爸我媽也就可以就此定性,了你一樁心事。你還可以拿張代表跟我這個特務頻繁接觸,來誣陷張代表。張叔,你這算盤,打的也過于精明了。我爲抗抗付出這麽大的代價,那就不值得了。”
張順才就笑了說:“我知道你對抗抗好,爲抗抗,你什麽代價都會付出的。何況,抗抗還懷着你的孩子。你如果不做這個交換,我早晚還是能夠找到抗抗的。”
姚遠就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來說:“你不會找到抗抗的。抗抗和她媽,都有我媽保護着,有本事你就去找。”
張順才看着姚遠問:“你媽還活着?”
姚遠就盡量表現出笑的樣子來說:“你猜?”
張順才不由又一次頭皮發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