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裝神弄鬼吓唬張順才和張建軍,他研究過電子管電路,把姚大廈他爸留下來的那台米國造收音機都研究透了。
米國的那台收音機,電路已經夠複雜的了,國産的對他來說就很輕松了。
他就想,現在這個時代,收音機可是家庭最貴重的物件。國産收音機不見的不出故障。出了故障,大家絕對不會想扔了買新的,一定得找地方修。可是,哪裏有修這東西的地方呢?
他抽機會,騎自行車沿着公路一直找到城裏,才在一條街上找到一家電器維修部。這維修部不是公家的,是一個腿有殘疾的中年人開的。
像這種殘疾人,國家還是允許自謀生路的。但這中年人是自學的收音機修理,屬于野路子。
姚遠就不同了,他是機電專業的大學生,又有過豐富的電子維修經驗,水平自然不是那中年人可以相比的。
他就在人家的鋪子裏和人家閑聊,抽機會就給那中年人露了一手。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中年人一下就看明白了,這家夥是高手。接着,他就把自己幾個解決不了問題的收音機拿過來,讓姚遠給他看看。有萬用表和電烙鐵一類的專用工具,姚遠很快就把毛病給他找到了。
維修鋪子裏有多數現成的配件,也有現成的配件進貨渠道,不用像姚遠改造那個米國收音機一樣,到處想盡辦法淘換零件,維修起來就快的多了。
臨走的時候,中年人給他三塊錢,姚遠沒要。
他跟那人商量說:“你看,公家的電器維修商店要價高,人們收音機壞了,還是願意到你這裏來修,你要價低呀。可是,你這個維修水平啊,我不客氣地說,實在不怎麽高明。所以,大家不信任你。如果我過來幫忙呢,我也不是吹牛,隻要你有配件,就沒有我修不好的收音機。這樣,找你的人知道你水平高,就會越來越多。到時候,你的收入也會成倍增加。而且呢,我修收音機的時候,你還能學點理論知識,我會電路計算啊。”
中年人聽着,的确挺劃算。但他的情況和姜抗抗差不多,公家允許他自謀生路,可是并不允許他雇傭他人。
姚遠說:“這個不要緊,我白天不過來,隻是晚上過來。晚上你把門店一關,誰知道我在這裏啊?”
中年人的店鋪是前店後家的樣式。前面這間屋是電器維修鋪,後面有個院子,他和老婆孩子住着。他想想姚遠說的在理,就答應了姚遠。提出來,隻要是姚遠修好的收音機,可以和他對半分成。
姚遠不幹,和他說:“你不能隻看到明着的錢啊。我在這裏幹,第一你學到了知識和技術,維修水平會大幅提高。第二你能修疑難問題的名聲就會傳出去,你的生意就會越來越好。隻是這個你就賺大了,怎麽還好意思和我提對半分成呢?我修好的收音機,你得把維修費都給我才行,要不這事兒咱就免談。反正我有工作,不掙這個錢也無所謂,就是想閑着沒事,掙倆零花錢。”
中年人考慮一下,還是劃算,就答應他了。
從此,姚遠下班以後,就帶幾個窩頭和鹹菜,騎着自行車往城裏去,在那間維修鋪子裏修收音機。
他控制着時間,每天隻完成一定數量的收音機,不留沒有幹完的活。這樣,就可以和店鋪老闆每天結算,省的按月結算,老闆看他掙的多了,耍小心眼克扣他。
另外,修收音機和以後修電視機和手機是一樣的,開殼的費用是一定的,更換配件和電子管,都明碼标價。這個,他已經在國營的維修商店打聽好了,私人不會比國營低太多,老闆也沒法糊弄他。
姚遠在那間鋪子裏,是邊吃飯邊修收音機。碰上容易的時候,九點以前就能幹完活往回走。碰上難題了,他就少修兩台,盡量十點左右回來,到家也不會超過十一點,不會讓抗抗一個人在家太久。
姚遠沒有把自己修收音機這事兒瞞着姜姨。姜姨看着姚遠爲給抗抗掙營養費這麽拼命,都有點後悔了,打算答應他,允許他私自存留十塊錢的工資了。
可是,姚遠不讓抗抗接活,家裏的收入就少了很多,将來孩子出生了還得花錢。上哪兒弄這麽多錢啊?最終還是沒有松口。
她卻料不到,姚遠第一個月的收入,竟然有六十多塊,比抗抗做衣裳掙的都多!
這一回,抗抗懷孕期間的營養費,就徹底解決了。
有錢了,抗抗的營養品就應有盡有了。
姚遠買了五袋奶粉,四斤阿膠。那時候的阿膠才一塊多錢一斤,比奶粉都便宜。
另外,紅棗、核桃、栗子,還有蘋果,凡是市場上能夠買到的稀罕山貨,他幾乎都買了回來。
小米、大米這些富含維生素的粗糧,他也一趟趟地從黑市上用自行車馱回來。小米熬粥,再加些紅棗,姜姨也可以喝。
姜姨大瞪着眼睛,看着姚遠一趟趟地往家裏馱東西,大有不過了的架勢,不住搖頭。
這個大傻,爲了抗抗,什麽主意都能想的出來。竟然能跑到城裏去掙錢,而且看這架勢,這月掙的還真不少!可姚遠已經提前和她打招呼了,掙的這個錢不給她。她也沒料到他會掙這麽多,就答應了,現在也不好改口了。
她就隻能用嘴勸了:“大傻啊,你買下這麽多東西,吃不了要生蟲子的。你少買點不行嗎?吃完了再買。”
姚遠就說:“沒事兒媽。眼看就要冬天了,冬天不生蟲子。”
既然這個月有錢了,他就打算把今年的東西都買回來。隻有東西多了,姜姨才會舍得吃,怕不讓大家吃,将來便宜了蟲子。
那場風暴已經越來越近了,姚遠必須存下這些東西,在即将到來的,更加艱難的日子裏,抗抗才不會受委屈。
而下月再掙了錢,就得留着給抗抗做應急的錢。
姜姨的錢,大部分都是存折,遇到緊急情況來不及變成現錢。
抗抗看着姚遠爲了自己這麽拼命,心裏隻有感動。她試圖勸着姚遠不要這麽拼命,會把身體累垮的。可是,姚遠又哪裏肯聽?
不是姚遠要拼命,是那場風暴即将到來,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十一月份的時候,改革家的路走到了盡頭。偉人大筆一揮,關于來信的批示,就成了轉變風向的指路明燈。
張順才果然就如姚遠猜測的那樣,暗中整理了張代表的大批材料,上報了市委,把張代表刻畫成了一個黨内最大走資派的忠實走狗。爲特務翻案,隻抓生産,不抓政治,放任資産階級腐朽思想在礦機泛濫,任用一大批政治上存在嚴重問題的幹部,等等。
爲徹底奪權,鬧鬼的事是根本無法吓住他的。
盡管張代表提前得到了姚遠的預警,做了大量的彌補工作,但衆多的事實擺在面前,他的确是符合這次風暴要打倒的對象。
張代表的提前彌補還是起了作用。他提前向市委做了書面彙報,爲自己辯白。有些情況,張順才彙報之前,上面已經知道,也提前做了預防。
兩方面較量的結果,在大的政治環境下,張代表被隔離審查,暫時撤銷了革委會主任的職務,由副主任張順才暫時主持礦機的反擊整風工作。
那個剛剛進入十二月的冬夜,寒風料峭。升任保衛科副科長的張建軍,親自帶領保衛科所有的保衛幹部,還有民兵,在礦機各個村子裏,定點清查私自給别人做衣服的職工,凡是查到做過雞腿褲,收腰衣的,沒收所有衣料和工具,人也被抓到保衛科交代問題。
連有後台的劉夏都被弄到審訊室裏,關了一晚上,徹底交代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的來源,這才被放出來。
好在劉夏還夠義氣,沒有亂咬一氣,把抗抗給供出來。抗抗隻給她做過一條雞腿褲,那是瞞着姚遠幹的。
這時候,姜姨和抗抗就知道,爲什麽姚遠不許抗抗做那些時髦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