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姨的這倆孩子,姜美美老實一些。要出事兒一般就是姜抗抗。
可姜抗抗剛才還在家裏呀,看着挺好的,不像是出事的樣子。
他隻好放下扁擔和水筲,和姜姨進自己住着的西屋裏面去,讓姜姨在外屋的沙發上坐下,然後問:“啥事兒啊?”
姜姨讓他也坐在沙發上,這才問他:“大傻啊,你跟姜姨說句實話,你喜歡不喜歡抗抗?”
姚遠就糊塗了,他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琢磨半天,也沒弄明白姜姨到底啥意思?就試探着問:“姜姨,你想知道啥?”接着腦袋裏激靈一下,立刻就辯白說,“我對抗抗,一直是拿着當親妹妹看的,從來沒有對她不禮貌的事情,不信你問抗抗啊。”
姜姨是廠裏有名的護犢子,他可不想因爲抗抗讓姜姨讨厭他。
不料姜姨下一句話,就吓了他一跳。
姜姨說:“我是想着呀,讓你将來娶抗抗。”
姚遠就愣了,好久才說:“姜姨,你這不是瞎胡鬧嗎?現在是新社會,抗抗她将來的事情,得她自己說了算,你不能替她做主!”
姜姨這個氣,聲音就高了說:“我怎麽就和你說不到一塊兒去呢?我再不知道是新社會!抗抗是我閨女,我要她嫁給你,她就得嫁給你!”
姚遠哭笑不得說:“姜姨呀,你這還是包辦婚姻,這個不行呀!”
姜姨就揮揮手說:“全讓你給我攪和亂了!”
她不想讓姚遠知道,自己閨女已經對他動心了。這樣的話,她還怕姚遠小瞧了抗抗,說話自然就前言不搭後語。
想半天,姜姨才說:“咱先不管抗抗,我就是問你,你喜歡不喜歡抗抗?”
姚遠就爲難了。
在他的觀念裏,喜歡一個女孩和愛一個女孩是不一樣的。而且,你喜歡的女孩,不一定就非要娶她呀,關鍵還得看自己愛不愛她,願意不願意讓她做自己的老婆,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呀。
可這事兒他還真沒辦法和姜姨解釋清楚。
琢磨半天,他斟酌着說:“抗抗漂亮,又懂事,我當然挺喜歡她。可是,”
還沒等他可是完,姜姨就把他的話打斷了說:“這不就結了?姜姨不謙虛地說,我這閨女,你就是在全廠裏打着燈籠你都找不着這麽好的。姜姨把她給你,也是因爲姜姨喜歡你,盼着你們以後都在姜姨身邊,誰也不會離開我。”
姚遠可是後邊,其實還有話的。他本來的意思是說,可是喜歡不是愛。這兩個人在一起喜歡了,也必須是相互的,然後才能在一起相處。相處久了,彼此相愛了,才可以談婚論嫁。
現在,他喜歡抗抗,抗抗不一定喜歡他,這也不能在一起相處。就算抗抗也喜歡他,那還得相處到彼此相愛才可以談論嫁娶。所以,姜姨現在就談讓他娶抗抗,是不合适的。
可姜姨把他後面的話給截住,不讓說了。
姜姨的意思,他當然明白了,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兒女離開自己。當然了,姜姨這麽說,自然也是不希望他離開自己。
他如果再按照自己的思路那樣往下解釋,就傷了姜姨的心了。
姚遠的實際年齡,已經三十多了,也高不成低不就的談過幾個女朋友,對愛情和婚姻的理解,可能要比姜姨這個時代思想簡單的觀念,要深刻的多。
現在,他隻是想着,想盡一切辦法,把目前艱難的日子熬過去。等熬到改革開放,他就有發财的機會了。
按現在的年齡算,自己和抗抗都不滿二十歲,離着結婚的年齡還早。以後将要怎樣發展,這是誰也說不清的事情。
抗抗從農村回來以後,已經成熟了好多。可是,在姚遠看來,抗抗脾氣有些急躁,修養也不夠,并不是他喜歡的那種溫順性格的女孩。
關鍵還是,他當真沒就有考慮過,将來要娶抗抗當老婆。
可是,不答應姜姨,姜姨一定會傷心。姚遠超前的愛情觀,對姜姨來說,肯定是無法理解的。
他喜歡姜姨,真心拿着她當母親看,不願傷她的心。
考慮一會兒,他說:“姜姨,你要我娶抗抗,我答應你,你咋說我就咋辦。可是,我有個條件。”
姜姨就看着他問:“啥條件,你說?”
姚遠就說:“這個條件就是,你不能逼着抗抗嫁給我。如果抗抗喜歡别人,你不能阻止她。”
姜姨說:“那可不行。抗抗傻乎乎的,她再喜歡了張建軍那樣的,我還能看着她往火坑裏跳啊?”
姚遠就笑了說:“你也不能太看不起抗抗了。抗抗她有自己的思想和審美觀點。你琢磨着,她能喜歡張建軍那種人嗎?”
姜姨說:“那可說不定,這丫頭上學的時候淘着呢,一點正形沒有,比美美都讓我操心!”
姚遠就嚴肅了說:“要是你非逼着抗抗嫁給我,我就不答應你。”
聽姚遠這麽說,姜姨心裏反倒挺感動。這孩子心眼兒就是好使,這時候考慮的還是抗抗,一點都不爲自己打算,把抗抗給他就對了。
她可沒想到,這是姚遠推辭的另一種借口。
于是就說:“這個你放心,我不會強逼抗抗。”接着就說,“咱可說好了啊,将來抗抗要是自己肯嫁給你,你可不許不答應。你也知道,抗抗要強,到時候你要是反悔了,抗抗還指不定要出什麽事兒!”
姚遠就敷衍她說:“行了,我知道了,我不反悔。我得挑水去了。”
姜姨還是不讓他走,嘴裏念叨着說:“你們今年都十九周歲,明年就二十了,明年就能結婚了。明年這時候,我得給你們操辦着辦喜事。”
姚遠腦袋都大了,這哪有二十歲就結婚的呀?再說現在這個年代,缺衣少糧的,連最基本的營養都保障不了,結婚有了孩子不一樣是跟着受罪嗎?他還指望着過了這個時代,用自己的未來知識發财了過好日子呢。
他就對姜姨說:“姜姨呀,現在都提倡晚婚晚育,哪有二十就結婚的呀?”
姜姨就是一愣問:“提倡晚婚晚育?上面啥時候說的,我咋不知道?”
姚遠也是一愣,難道,這時候還沒提倡晚婚晚育?不對呀,他記得這個口号就是七十年代提出來的呀?
他心一橫,牙一咬說:“你整天不讀書不看報的,連國家法律都不知道。就是有晚婚晚育這個規定,不信你問别人去。”
姜姨就真有點蒙頭了,興許國家就真有這個規定?
她就問姚遠:“那你說,國家是咋個規定的?”
姚遠就闆着臉,拿出一副嚴肅認真的态度來說:“國家規定了,男的要等到二十五,女的要到二十三才允許結婚呢。”
姜姨就“哎喲”一聲說:“那還不得好幾年又下去了,這哪兒行?我還真得打聽打聽去。”
說着話就往外走,又回過頭來對姚遠說:“就算要等到那個年齡,你也不許反悔!”
姚遠就應付她說:“行啦,我不反悔。”
姜姨還真打聽去了,她和愛委會的于主任熟悉啊。這時候還沒有計劃生育辦公室,愛委會兼管着職工的生育問題。
于主任當然知道這些事情了,就告訴姜姨說,國家去年還真提出晚婚晚育這個事兒了,而且,還提倡計劃生育,鼓勵大家少生孩子。
不過,于主任和她熟啊,就又偷偷告訴她,國家現在隻是提倡,還沒有具體立法。生幾個孩子嘛,還是老百姓自己個兒說了算。至于結婚年齡,隻要女方過了二十歲結婚的法定年齡,她還是能給她開介紹信,去領結婚證的。
姜姨就問:“那男方呢?”
于主任說:“男方得過了二十二周歲。”接着就問,“你問這個幹啥,抗抗有對象了?哪兒的,誰家的孩子呀?”
姜姨就打馬虎眼說:“抗抗才多大呀?我是替老家裏我妹妹家的孩子打聽,想着在廠裏給她說一個對象,農村實在是太苦了。”
于主任就點頭說:“這樣啊。農村女孩在本地就可以開介紹信登記,一般過了十八就沒人管了。好多還不登記呢,孩子老大了也沒領結婚證的有的是。”
從于主任家出來,姜姨就盤算着,大傻和抗抗一邊大,都是十九,那等到大傻二十二還有三年。這三年裏,大傻這孩子聽話,應該不會有啥變化。就是抗抗沒個定性,說不定碰上誰就會變卦。
不過也不要緊,隻要自己看的緊,早晚讓他倆在一塊過日子!
回到家的時候,姜抗抗已經把飯做好了,姚遠還在那邊挑水澆地,姜美美跑過去看他種地了。
姜姨就對抗抗說:“去喊你傻哥吃飯!”
抗抗不去,回嘴說:“我不去,要叫你自己去叫。”
姜姨就把抗抗叫過來,悄悄對抗抗說:“我問大傻了,他答應将來娶你。”
抗抗的臉“騰”一下就紅了,說她媽:“你幹啥呀?你老這麽着兩頭撺掇,還叫我怎麽過去做衣服啊?”
姜姨就笑,然後說:“我沒跟他說你喜歡他,你就假裝不知道。”
姜抗抗就急了說:“我啥時候說我喜歡他啦,你别胡說八道好不好?”
姜姨就罵:“死丫頭,你是我養的,你那點小心思能瞞得了媽?不過我可告訴你,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你要是敢不聽媽的話,看我怎麽收拾你!”
這天晚上,吃過了飯,姜抗抗就到姚遠那邊,給邵玲做衣裳。
頭一回給别人做衣裳,姚遠怕姜抗抗出錯,也跟着過去,看着她做。
不知爲什麽,兩個人就都有些不自在,都不怎麽說話。
姚遠聰明啊,由己推彼,他一下子就聯想到,抗抗最近不和他開玩笑,對他總是不冷不熱,甚至是故意疏遠他,肯定是姜姨不知道在裏面說什麽了。
看來,這裏面唯恐天下不亂的,不是姜抗抗,是姜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