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不願跟倆女孩一般見識,心裏也着實後悔打了張建軍,就幹脆裝傻子,任這姐倆擺布,老老實實站在她們面前,低頭躬腰,接受兩個丫頭批判。
其實他現在心裏也犯怵。張建軍是保衛科的人,他爸又是二把手,讓保衛科抓他,這年頭還真是小菜一碟。
進了保衛科,挨一頓打那是肯定的了。張代表給他去說的那份工作,恐怕也要黃了。
原先的姚大廈肯定是不敢打張建軍。張建軍欺負姜抗抗這事兒,姚大廈從來沒說過,姚遠也就不知道結果如何。這下恐怕就全亂套了。
他有點後悔打張建軍了,當時把他給推出去也就完了。
姜姨聽完姜抗抗講的事情經過,反倒笑了說:“打得好!得虧大傻你在家裏,要不我閨女吃虧了!”接着就懷疑地看着姚遠問,“這事兒是真的嗎?大傻你啥時候膽子這麽大,學會打人了?”
姜抗抗就埋怨說:“媽,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大傻打了張建軍,他能和他算完嗎?他走的時候還說,要讓保衛科來抓大傻呢!”
姜姨理直氣壯說:“還反了他了!這是誰的天下?這是***的天下,是人民當家做主的天下!他張順才教子無方,幹出這麽不要臉的事來,還敢讓保衛科抓他?我還和他不算完呢!再說啦,大傻腦子有毛病,打死人都不用償命!張建軍撞在大傻手裏,沒打死他就算便宜他了!”
一句話提醒了姚遠。這年頭可沒什麽精神鑒定,就算有也沒有什麽先進的儀器能鑒定出來。大家都知道他是傻子,這個根本用不着鑒定。說他不是傻子,誰肯信呢?
嘿嘿,傻子打死人不用償命!張建軍你個小兔崽子,這下有你好瞧的了!我不打死你,我打你個半死行不行?
正心裏得意,姜姨就問他:“還敢不敢打了?”
姚遠挺挺胸脯說:“敢……敢!”
姜姨就高了聲說:“走,我領着你,再打他去!”說罷帶頭出門。
姚遠明白了姜姨的心思。姜姨這是怕張建軍出去胡說八道,壞了姜抗抗的名聲,來個反客爲主,先聲奪人。
他想明白了,心裏不由誇姜姨聰明,跟着就出去了。剩下兩個女孩,眼看着這倆惹禍精出門又攔不住,隻好在家裏幹着急了。
姜姨到了張建軍家的門口,就破開嗓子喊上了:“張順才,張建軍,你們這倆混蛋,給我滾出來!你們欺負我男人死的早,欺負我孤兒寡母啊!”
正是廠裏的下班時間,她這一喊,四鄰八舍就都過來了。姜姨就把下午張建軍去他們家的事兒說給大家聽,然後就哭喊:“幸虧大傻在家裏呀,要不是大傻打跑了這個挨千刀的,我們家閨女這輩子就毀在他張建軍手裏啦!張順才!你怎麽教育的你兒子啊?你叫他給我滾出來,當着四鄰八舍的面,給我說個明白,還我閨女清白!”
這個張順才,估計平時爲人也不怎麽樣,大家竟然都向着姜姨說話,紛紛替她打抱不平,甚至有和姜姨一塊喊的,還有踹他們家門的。
那個時代,幹部的權力還沒有這麽大,得罪了老百姓,一樣會被群衆給拉下馬來。連老廠長姚大廈他爹這樣,軍人出身的老幹部都會被批鬥,何況一個工人出身的張順才?
大家都在寬街上,圍的裏三層外三層,張順才在家裏躲不住,隻好出來,身後跟着張建軍。
看見張建軍,姚遠就要往跟前湊,吓得張建軍直往後縮。
正主兒出來,大家就都安靜了。
張順才就走到姜姨跟前,皮笑肉不笑說:“他嬸兒,有話好好說,有理講理,這麽吵吵幹啥?要不,咱進屋去說?”
姜姨一臉黑線,用手指着他身後的張建軍喊:“你讓你的混蛋兒子,當着大家夥兒的面,說說他幹的混蛋事兒!”
張順才回頭看兒子,張建軍就想往後躲,正撞到姚遠身上。姚遠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繞到他身後去了。
張建軍的脖領子又讓姚遠給薅住了,順手一拖,張建軍就繞過他爸,到了姜姨面前了。
這回張建軍沒敢還手,他知道這傻子的厲害了,那是打你絕對沒商量。而且,傻子不分輕重啊。那大鐵錘打在身上,骨頭都能給你打折了。
姜姨就追着張建軍問:“你給我說,今下午你到我家幹啥去了?”
張建軍期期艾艾,姚遠就把拳頭舉起來了。
張建軍隻好說:“我就是想找你們家抗抗說說話。”
這話一出口,人群裏就“轟”的一聲響。
那個年代還是蠻封建的。趁着人家家裏大人不在,去家裏找人家閨女,這就是明顯的耍流氓行爲!
姜姨就又問:“說!你對我家抗抗幹啥了?”
張建軍說:“沒幹啥啊,我就是摟了她肩膀一下,大傻在呢,他就把我給打了一頓。”
姜姨就喊:“你還想幹啥?要不是大傻,我們家抗抗還有臉見人嗎?你這個挨千刀的,你這是仗着你爸當官的勢力,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啊你,你缺德不缺德啊你!”
這句話一出口,張順才臉上實在是挂不住了。
這時代,踹寡婦門,挖絕戶墳的事,那是大逆不道啊。
自己兒子都親口承認了,守着這麽多本廠職工,他這個當爹的,将來還有啥臉面當幹部管别人?就算他想繼續當幹部,别人也不答應啊,多少人瞅着他那個位置呢?
他臉都黑了,一腳就把兒子給迫地上去了,手指哆嗦着,指着兒子罵:“你,你這個混小子,我打死你!”
四下裏逡巡半天,沒找着趁手的東西,又跑回自家院子裏,拿了一個鍁把出來,沒頭沒腦地往自己兒子身上招呼,直打的張建軍哭爹喊娘,嗷嗷直叫。
姜姨卻看出來,他就是做做樣子。要真打,早把他兒子骨頭給打斷了。
周圍職工看着張順才拿那麽粗的鍁把打兒子,也有看不出作假來的,就過去把他給拉開了。
張順才拄着鍁把,喘着粗氣站在那裏,看着姜姨問:“他嬸兒,你出氣了沒有?要是沒出氣,我把這混蛋捆上,送他去保衛科,該坐牢讓他坐牢去!”
張順才能當上廠裏的二把手,也不是一點手段沒有。這場當面教子的戲,就演的十分精彩。
這時候,就有人誇他,不愧是廠領導,有氣度,有氣量。還有人過來勸姜姨,閨女又沒吃虧,張建軍也得到教訓了,這事兒就這麽着算了吧?
姜姨是了解張順才的,知道他這是假惺惺地演戲給大家夥看。可她的目的,經過這麽一鬧,也達到了。
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守着大家說開了,鐵闆釘釘。張建軍想着趁她不在家欺負姜抗抗,讓姚大廈給攔住了。姜抗抗沒吃虧,名聲就保住了。日後别人想編瞎話,這麽多人都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也不好編了。
張建軍從此名聲掃地,再想着讓保衛科來抓姚大廈,保衛科也不敢替他出頭。
她就給張順才個台階下,對他說:“你這樣管你兒子,才像個領導,我也就不說啥了。不過你早這麽管他,也就沒有這一出了。”
張順才就陪着笑說:“他嬸兒,你批評的對,是我教子無方。我接受批評,以後一定好好教育孩子。”
姜姨要領着姚遠回去,卻被張順才給叫住了。
張順才就故意高了聲對姜姨說:“他嬸兒,大傻呢,爹媽都不在了,這生活的确成了問題。不管他爹媽有沒有錯誤,孩子是沒有錯的。我做爲廠領導,又是鄰居,一直惦記着大傻這個事兒,跟革委會反應好多次了。
現在,經廠革委會研究決定,大傻頂他媽的班進廠當工人,還是在村裏掃大街,明天就上班。
這事兒呢,本來我是打算晚上親自過去和你說。這正好,我就和你說了吧,就不再跑一趟了。你明天抽個空,領着大傻去廠裏辦個入廠手續。你要是沒空,就讓我們那口子領着他去。”
這不計個人得失,高風亮節的作風,立刻引來一片掌聲。
回到家裏,姜姨一臉不高興,恨恨地說:“這個張順才,真是鬼精鬼精的!大傻進廠,明明是我求的張代表,跟他有啥關系?他有那個好心,早就把這事兒給辦了!今天本來算計着占便宜,這下好,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