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瑾擡起頭，是奶奶蒼白的臉。
李佳明病危，李少瑾已經給黃珍去打電話了。
黃珍人是後到的，李存善暈倒，她在場。
李少瑾渴望的問道：“奶，爺好點了沒有？”
黃珍想了想，慢慢蹲在李少瑾面前，她的手摸着自己曾經帶大的小女孩，一臉的憐惜。
李少瑾語氣愧疚道：“奶。”
黃珍道：“少瑾，其實你也恨我吧？你恨我們所有人。”
李少瑾低下頭。
不是恨，是想遠離，她想不通，爲什麽爺爺奶奶明知道顧夢有問題，還能讓自己認賊作母。
母親的冤屈，真的不值一提嗎？
可是現在看爸爸，其實爺爺奶奶也是一樣，他們既要維護他們心中的秩序，但其實，并不是真的想害她。
可是控制别人的人生，注定是要被反抗的。
而且爺爺安排的人生，通過實踐證明，那并不是什麽好人生。
李少瑾道：“奶，有一件事，我誰都沒說，李瑩雪和顧夢一直在問我一個問題，爲什麽之前我還聽他們的，卻突然轉變了。”
“其實我預感到了未來，我清楚的看見了，在聽話的日子裏，我嫁給了顧庭舟，李瑩雪卻害死了我的女兒。”
“爺爺讓我忍氣吞聲，爸爸不管不問。”
“直到我死，我都不知道顧夢不是我親媽，我隻是迷茫，非常迷茫，爲什麽她要對我那樣。”
悲傷的語氣突然間帶着質問：“那是你，你和爺爺，你們會想到，你全家人都知道的秘密，而且都在替殺人者隐瞞，你能想象到嗎？”
誰能想到，對方竟然不是親媽呢？
難道這些，跟爺爺奶奶無關？！
“那個事實的結局，我殺了顧停舟，殺了李瑩雪，我自己也沒有什麽好下場，這就是你們隐瞞和縱容真實事件的結果，你們知道嗎？”
“你知道嗎？我恨不恨？如果是你恨不恨？爲什麽騙我？！”
眼淚慢慢的往下流，往下流，止不住。
“奶啊，如果我看不到，我定然不會恨爸爸，我會給爸爸治病，會讓他安度晚年，可是如果我看不到，這些也都不存在，我早都被那兩隻餓狼害死了，你如果是我，你到底恨不恨？”
黃珍也淚流滿面，輕聲道：“少瑾，走吧，有些事，是分不清對與錯的，隻能憑心做事。”
“我們都在爲自己所做的錯事承受痛苦，你恨我，現在更恨你自己。”
李少瑾哭着點頭：“是啊奶，我恨啊，我恨你，我恨爺爺，我恨我爸，可是現在看見我爸這樣，我更恨我自己。”
“我到底該怎麽辦啊？現在就算讓我恨，也馬上就沒有那個可恨的人了。”
嗚嗚嗚，李少瑾真的是泣不成聲。
黃珍心想，人生，就是用來過的，明白也是過，糊塗也是過，明白的過的，不見得真明白，糊塗過的，也不一定真糊塗。
明白也不一定比糊塗過的更好。
這就是人生。
用來過的，不是用來分辨的。
她拉起李少瑾：“起來吧，你爸還在等你，不管你恨還是愛，完成他最後的心願吧。”
……
……
李少瑾回到李佳明的病房。
正趕上李佳明醒了，在用手摘氧氣管。
李少瑾過去阻止：“爸，吸氧對頭腦好，怎麽摘掉了？”
李佳明的眼神很精神，嘴角帶着淡淡的微笑：“少瑾，爸有件事想跟你說，希望你能答應爸爸。”
李少瑾點頭道：“爸，你說。”
現在爸爸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麽事，是不能答應爸爸的呢？
李佳明露出被子底下的病号服，道：“在你爺爺家裏的衣櫃裏，我有一套黑色的西裝和紅領帶，你給我穿上。”
人死會有特别的衣服。
宋缺和李握瑜已經給李佳明準備好了。
不過李少瑾還是很痛苦的答應：“我很快就給你拿過來。”
李佳明點點頭，但是沒有讓李少瑾立即走，他道：“那套西裝，是我跟你媽結婚的時候穿的，你們不要以爲我沒有心，不記得……生活真是說不好，我明明很喜歡你媽媽，可是生活中難免有磕磕碰碰，正好磕磕碰碰的時候，遇到了花言巧語的人，什麽都依着你，什麽都說你好，那種感覺很好，讓你根本沒辦法拒絕。”
“這樣一步錯，就不錯錯，但是我并沒有忘記我喜歡誰。”
是說的他爲什麽會出軌顧夢。
李少瑾現在已經不想追究了。
點着頭。
李佳明道：“少瑾，我沒有忘，所以我死後，你一定要把我跟你媽買在一起，哪怕是讓我給她跪着，也要埋在一起，讓我有忏悔的機會，如果有來生，我欠她的，我願意全部都還給她，所以讓我跟他脈在一起。”
李少瑾神色有些拒絕，李佳明道：“這是我最後的心願，你一定要答應爸爸。”
……
……
李少瑾拜托小張和保姆回去拿衣服，她要跟宋缺商量李佳明的心願。
兩個人在醫院食堂小賣部買了水，一邊往回收，李少瑾腿有點瘸，宋缺心疼的不行：“老婆……”
李少瑾道：“老公，你說我爸的願望，我怎麽辦？”
老婆現在滿腦子都是她爸。
宋缺心疼的拉着人的手，問道：“你是怎麽答應的？你答應了嗎？”
“答應了。”那種情況，爸爸期待忏悔的目光，隻有她答應了，他才能安心。
李少瑾沉吟一下道：“但是你也知道，我答應，也不是我能說了算，我媽可是我姥姥姥爺埋的，當時就跟我爸劃清了界限，我就是答應他幫他問問姥姥。”
宋缺道：“你知道人爲什麽一定要留個後嗎？就在這裏，你爸和你媽生了你，你可以做主，假如李瑩雪也是爸的孩子，那還有一番争執。”
曾經的李少瑾，确實想把李佳明和顧夢埋在一起。
現在不能這麽坑爹了。
她擡頭看着天邊的太陽，臉上猶豫不決，其實人死之後應該什麽都沒有才對，是活着的人，才會有那麽多想法。
但是就是因爲活着的人想法多，不能讓死人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