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松開了手,可見東方伊人仍盯着他看,林甯不解問道:“你總看我作甚?”
東方伊人哼了聲,卻同田五娘道:“世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要小心。”
田五娘鳳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搭理。
東方伊人吃了個軟釘子,不過攝于田五娘凜冽之威,居然沒有多說什麽。
一行人從西面前往青雲寨後山。
……
“你二人先在此候着,免得起了誤會。”
到達後山後,林甯與東方伊人和莫菲說道。
東方伊人雖頗不滿,但被莫菲勸住。
林甯和田五娘繼續前行,田五娘淡淡道:“這位東方姑娘的脾氣很不好呢。”
她自己倒無所謂,卻看不慣有人這般待林甯。
林甯笑道:“她爹是武聖,不管關系如何,也不管她認爲有什麽深仇大恨,這一點是變不了的。連秦皇都給她三分體面,可想而知,她生活在什麽樣的環境裏。連二被她所殺,大半原因大概也基于此。她要是好脾氣,那才是怪事。”
田五娘淺笑了聲,道:“吳姑娘也是金枝玉葉,卻是好脾氣。”
林甯呵呵一笑,再度牽起她的手,道:“她們的脾氣再好,也沒我娘子的脾氣好。”
田五娘聞言,肉麻的想抖開林甯的手。
這還是頭一次聽人說,她的脾氣好……
沒好氣的白了林甯一眼後,到底任由他握着,前往思過崖。
……
“……”
看着這一對傷風化俗的男女出現,清晨在山崖上練功的侯玉春表示無語。
林甯松開手,拱手微笑道:“侯兄,今早前來,隻爲報喜。”
侯玉春聞言,淩厲的眼眸一亮,難掩激動問道:“林兄弟,莫非你想到醫治我父親的法子了?”
林甯扯了扯嘴角,搖頭道:“不是這個。”
侯玉春面色瞬間黯淡陰厲下來,寡淡道:“除了這個,我家别無喜事。”
見他如此,田五娘鳳眸登時眯了起來,目光不善的看向侯玉春。
侯玉春到底機敏,發現不對後,忙拱手緻歉道:“林兄弟,實在對不住……”
林甯擺手微笑道:“任何人遭遇了侯兄的境遇,都會如此,此乃人之常情也。”
侯玉春聞言,長呼出一口氣,看了林甯夫婦二人一眼後,苦笑道:“難得林兄如此體諒,我真是……”實在難以言表,侯玉春歎息一聲後,問道:“不知林兄來報何喜?”
林甯微笑道:“連石生死了。”
侯玉春臉上擠出的笑容瞬間凝固,雙目漸赤,嘴巴哆嗦了下,又使勁抿了抿後,問道:“誰?”
林甯點頭道:“你沒聽錯,就是背信棄義落井下石的那位。”
侯玉春面色一瞬間變了數回,最後深吸一口氣,嗓音沙啞道:“怎麽可能?”
林甯道:“應當是真的。”
說着,他将魔教教主皇覺前來,和連石生一行遭遇的事大緻說了遍,最後道:“皇覺九劫不滅身被破,受了不輕的傷,連石生受的傷更重,身邊跟随的番衛也死傷殆盡。”
“那連老狗如何死的?”
侯玉春激動萬分追問道。
林甯頓了頓,看着侯玉春道:“是東方伊人和莫菲姑娘合力殺之。”
此言一出,侯玉春面色再度凝固。
莫菲……
良久後,見侯玉春始終沒有反應,林甯繼續道:“此刻,她二人提着連石生的首級在外面候着,想見你。”
侯玉春嗓音已經幹澀到了極點,聲音似笑又似泣,道:“見我?她們何必要見我?”
話音剛落,田五娘蹙起眉頭,看向身後方向。
林甯一并看去,就見東方伊人和莫菲的身影出現在林間。
顯然,這二人都不是循規蹈矩之輩。
東方伊人毫無愧色上前,看了眼失魂落魄頭都不擡的侯玉春,嗤笑一聲道:“小猴子,你就混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侯玉春毫無所動,直到莫菲落着淚,也喊了聲:“小猴子……”
侯玉春身子一顫,緩緩擡起頭來,泛紅的雙目中卻是恨意居多……
莫菲看到這眼神,一顆心都碎成了沙,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口中不斷的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夠了!”
東方伊人差點氣炸,指着侯玉春質問道:“你還是不是男人?連你都想不到,黑冰台那些野狗會對你家動手,還巴巴的派人去跟連二求援,菲菲就知道?就算她沒給程耀華說密道之事,你家能比現在好多少?你自己行事不嚴謹,如今倒怪起菲菲來,真是瞧你不起!”
侯玉春滿面猙獰痛苦,聲音不似人聲,道:“是莫雲空,出賣了我爹!”
此言一出,莫菲身子再次一顫,東方伊人皺眉問道:“什麽意思?”
侯玉春恨的幾乎咬碎牙,道:“是他給我出的主意,是他,這條打不死的惡狗,看出我爹距離最後一步隻剩半步之遙!是他!!”
東方伊人不知内中還有此事,一時也不知說什麽才好,隻能強言道:“莫雲空是莫雲空,菲菲是菲菲。爲了你,菲菲已經和她爹鬧翻了……”
侯玉春聞言,幾乎慘笑一聲。
鬧翻了……
女兒和父親鬧翻,能鬧的多翻?
侯玉春對天厲聲發誓道:“此生必殺莫狗!!不将他碎屍萬段,萬箭穿心,受盡世間酷刑,我侯玉春誓不爲人!!”
莫菲聞言,面上再無一絲血色,身子搖了搖,若非東方伊人一把攙扶住,幾乎就要摔倒在地。
東方伊人怒極,一把将莫菲手中連石生的人頭包袱丢到侯玉春腳下,包袱散開,一顆皓首人頭露出,侯玉春見之,再度狂怒起來。
然而接下來,卻見東方伊人将莫菲臉上的薄紗取下。
侯玉春本不願看她,可餘光還是忍不住瞧了眼,這一瞧,卻是怔住了。
“侯玉春,菲菲爲了給你報仇,她一個二流高手,去和連石生拼,爲了砍下他的人頭,你自己瞧瞧!!你還是不是人?你覺得自己苦,怎不想想菲菲苦不苦?”
東方伊人一連串的罵聲,落在侯玉春耳中,卻如炸雷一般。
他簡直不敢相信那是莫菲的臉,那道恐怖駭人的傷疤……
他雙手捂住臉,整個人幾乎崩潰,口中發出了如孤狼泣血般的痛苦哀嚎聲。
大恨,是因爲大愛……
對他來說,恨意歸恨意,但他仍舊甯願身死,來換取心愛之人的平安。
見他如此,莫菲卻平靜了下來,擡起腳似欲上前,終究沒邁出那一步。
她重新将紗巾遮蓋在面前,看着侯玉春道:“我爹欠你的,你可以向他讨還,若不夠,我也可以賠命給你,因爲我也做了許多錯事。你不必在意我受傷,對我來說,這些都不重要了。你……多保重。”
說罷,她哀絕的目光看向東方伊人。
東方伊人雖恨鐵不成鋼,但也不放心把莫菲交給這種狀态下的侯玉春,怒哼了聲,就要一起離去。
卻見侯玉春哀嚎聲頓止,猛然擡起頭,看的卻是林甯,他一步上前,在田五娘拔劍之前停下,然後噗通一聲跪下,不住叩首道:“林兄弟,你是當世神醫,你一定有辦法給菲菲治傷,求求你,給她治治吧!求求你,給她治治吧……”
林甯見之,和田五娘對視了眼後,又見東方伊人和莫菲一起轉身,東方伊人面色複雜的看着侯玉春,莫菲之前的平靜,又被打破了……
林甯看的心裏也有些堵,他輕輕一歎,道:“先前已經看過了,隻是以我目前的醫術水準,無法幫到她什麽。隻能用些藥,讓傷口不至于惡化。至于留下的瘢痕,以及裏面切斷的經脈……怕至少需要十年時間,才有可能治好。”
侯玉春擡頭看着林甯,大聲道:“十年,好好,十年就十年,可以的,我們可以等!”
林甯抽了抽嘴角,看着侯玉春。
你能等,可我未必會選這個方向啊。
醫術到了他現在的境界,其實已經足夠用了。
再往上升級需要的功德點數目實在太大,就算有,他也沒打算用在《百草經》上。
但這會兒看着這倆苦命鴛鴦,拒絕的話實在不好出口。
侯玉春卻似乎恢複了曾經的機靈,他見林甯作難,便誠聲感激道:“林兄弟你先救我父子二人性命,更冒着得罪黑冰台的風險收留我父子,此等大恩在前,如今又有菲菲之傷……林兄弟之恩德,唯有我父子餘生拼死報效方能償還萬一。我侯玉春今日對皇天後土起誓,此生此世,若有半點叛逆,必堕入畜生道,生生世世爲豕爲犬,難逃屠刀之厄!”
看着面容激蕩,不複之前陰戾的侯玉春,林甯一時沒想明白過來,這突然的變化到底源自哪裏,難道是偉大的愛情……
不過不管源自哪裏,總歸都是好事。
之前的陰鸷乖戾,着實讓人放心不下。
他伸手虛扶起侯玉春,微笑道:“談什麽效忠、叛逆就過了,兩家倒是可以結爲兄弟之姓,永爲同好之鄰。且黑冰台已經知道侯兄父子落腳青雲寨的消息,卻也不知是如何知曉的,但不管怎樣,随着連石生之死,黑冰台與青雲寨再無轉圜餘地。往後,你我兩姓就齊心協力,共抗大敵吧。”
侯玉春聞言,深吸一口氣,起身拱手道:“林兄弟如今還不信我,我也知道之前陷入了魔怔,險些走上了邪路。但現在已經清醒過來,林兄弟,一些話就不多說了,且看以後吧……”說罷,又看向垂着眼簾站在那的莫菲,誠心誠意道:“菲菲,我想明白了,從頭到尾都是我的過錯。你是天真爛漫的性子,我本不該将山門落入絕境時謀生的密道告訴你,太輕佻了,還使得你背負上這種負擔。而且,莫雲空是莫雲空,莫菲是莫菲。我爲大丈夫,豈能遷怒于人?菲菲你甚至還讓我去尋莫老賊報仇……菲菲,菲菲!!”
侯玉春話沒說完,莫菲卻已轉身離去。
東方伊人用看制杖的目光狠狠瞪了侯玉春一眼後,轉身跟上前去。
林甯滿面無奈,和田五娘一起低頭不語。
侯玉春茫然的看了圈後,欲哭無淚……
今日情緒波動着實太大,已讓他失去了方寸。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