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甯再度站在山頭上時,皇覺四肢俱斷,下颌都被卸下,隻有一雙毫無懼色充滿暴戾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青龍。
不過發現林甯再度出現後,又看向了他,眼神複雜難明。
林甯卻看懂了他的眼神,歎息一聲,解釋道:“并非專爲你設的陰謀,我的确是藥王谷傳人,身懷九絕針。你路上遇到的黑冰台之人,更不可能受我之命伏殺于你。青龍是先一步得知了我身懷九絕針,所以才來的。”
皇覺聞言,眼中的炙恨稍減,重新變得漠然起來,但依舊桀骜。
目光看向遠山,卻不知心中在想何事。
因爲先前林甯曾與衆人說過,若有機會,由他來手刃爲禍蒼生的魔教賊首,當然,并不強求。
青龍等人原也不過随口應下,在他們看來,能不能打過皇覺,都在五五之間,哪有機會留手讓林甯來補刀?
且他們以爲,林甯想殺皇覺,不過是爲了揚名立萬,圖個虛名。
隻是連他們也沒想到,皇覺來此非但受了傷,連九劫身都被人破了。
再加上青龍出其不意的襲殺,讓皇覺傷上加傷,連脫身的機會也無。
至此,還真留下了林甯動手的機會。
擺手婉拒了皇鴻兒遞來的短刃,林甯從袖口處取下一枚銀針,輕輕一抖展直後,在皇覺森然的目光下,就要一針刺下,了結了他的性命,然而卻聽到一道急促的聲音傳來:“住手!”
随即,一道勁風襲來,林甯隻覺得右手一麻,手上的銀針險些落地。
幾道身影踏月而來,除卻方才下山的姜太虛、吳媛外,還有一男一女。
“燕伯伯?”
皇鴻兒皺眉看着男子喚了聲,男子面帶苦笑,一臉難言的表情。
而姜太虛和吳媛看着地上的皇覺,都微微吸了口涼氣。
居然真辦到了!
這可是,宗師巅峰的絕世強者啊!
姜太虛眸光閃動的看了眼正在往篝火裏添柴的林甯,吳媛的目光更是粘緊不離……
“阿覺……”
新來女子白紗遮面,美眸中除卻皇覺外,再無别人。
看着他凄慘成這般模樣,淚光閃閃,屈指一彈,一道勁氣将皇覺的下颌恢複。
皇覺沒想到還會有這般變故,看着來人,心中充滿愧然羞憤,一直木然的臉色也化了開來,但……
卻隻看了眼,又閉上雙眼,始終不變的桀骜聲音道:“速速來殺,我若不死,爾等必将受烈火焚身,萬蛇啃噬之苦。子女世代男爲奴,女爲娼。”
此言一出,衆人無不面色一沉,青龍等人都準備再度出手。
然而女子周身氣勢爆發,真氣雖平和無争,然而磅礴浩蕩的真氣,無不顯示此人巅峰宗師的絕代境界。
“燕伯,怎麽回事?”
皇鴻兒見狀險些氣炸了,原本是去求援的,誰知道求回來這麽一個東西。
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燕仲滿臉苦澀,幾度張口都難言,最後才幹巴巴道:“我也不知道,菩薩和皇覺有舊……”
見衆人臉色難看的厲害,忙又道:“菩薩一生未殺過生,此次前來也是看在詩詞的份上,幫忙勸退皇覺。隻是沒想到……”
林甯聞言,看了眼正“含情脈脈”注視着皇覺的星月菩薩,随手将剩餘的幾根“柴火”一股腦的全添進了篝火裏。
随後給田五娘等人使了個眼色,衆人退後。
不想這時,一直閉目等死的皇覺忽然睜開了眼,同星月菩薩道:“你若想救我,就速殺他們。他們這裏有古怪,我在毫無察覺下中了毒,若非如此……幾隻土雞瓦狗,也想殺我?不想救我,就速走,本座不想見你。”
星月菩薩聞言,癡癡的看着皇覺,淚如雨下,哽咽道:“如今,可願放棄你的大業,随我回天音島?”
皇覺目光狂傲,哼了聲道:“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烹,焉能苟且偷生?你願助我,就立刻殺了他們,除了那個小子,我會好好庖制他。等我突破武聖,建成大業,日後你便爲皇後。”
星月菩薩苦口婆心道:“你還要殺多少人……”
“閉嘴!”
雖然落到這個地步,皇覺依舊不願忍受這娘皮的唠叨,并再次提醒道:“他們這有古怪,你當心。”
林甯原本還想讓這一對老鴛鴦多聊會兒天,可見星月菩薩看了過來,他拱手道:“皇教主修練魔功,神智已經不清,若不除去他,天下不知還要多少人死于非命。魔教行事,素來蠱惑人心,使得人間發生多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慘不忍睹之事。菩薩仁心慈聖,雖礙于私情不好出手,但也當理解我等所爲。”
星月菩薩沉默了稍許,緩緩道:“他已經成了這般模樣,你們還不願放過他麽?”
林甯反問道:“皇教主可曾放過天下間無數被魔教害的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愛人、失去了子女、失去了兄弟姊妹的人?菩薩與教主分離,想來就是因爲不願看到他這般做吧?”
皇覺瞪眼看向林甯,霸道的聲音呵斥道:“奸詐小兒,休要聒噪!這天下豈本座一人如此?三大聖地,三國皇族,千百世家,哪個比本座殺的人少?和你狼狽爲奸的青龍,還有本座這位好侄女兒,他們殺的人少了?”
林甯搖頭道:“皇姑娘說她一心爲父報仇,行走江湖拉攏人都來不及,如何會随意殺戮?至于青龍,他已經改邪歸正,準備拯救蜀中無數百姓,積功德将功贖罪。”
“狗屁!”
皇覺嗤之以鼻,愈發覺得這一夥都是無恥小人。
星月菩薩忽地面色微變,看向林甯,好奇問道:“你在火中添了什麽?我能感覺到真氣沉靜凝滞,但并非是中毒,反而有些好處。”
皇覺怒道:“早先說你不聽,如今又如何?還不快滾!”
林甯坦然道:“是安神香,乃奇藥,但非毒。事已至此,不瞞菩薩,嗅到此香,隻要未入聖,大半功力都會被沉下。縱然巅峰宗師,能發揮出來的,也隻有高品宗師之力。拼死一擊或許能爆發出巅峰之力,但絕難持久。”
言至此,又對姜太虛和吳媛道:“方才時間太短,魔首入藥未深,若暴起傷人,恐令姜兄和吳博士受傷,故而先讓二位下山,非故意遣散。”
姜太虛拱手道:“自知郎君無歹意。”
吳媛也點了點頭。
星月菩薩面色黯淡,問道:“果真一定要殺他麽?”
在皇覺破口大罵中,林甯沉思了稍許,道:“倒也未必……”
此言,讓青龍、皇鴻兒二人面色大變,姜太虛和吳媛的神色也肅穆起來。
這樣的人若是放虎歸山,當真後患無窮。
就聽林甯歎息道:“毀滅總比創造容易,殺人也比活人簡單。殺一人不費力,可救人卻很難。”話音一轉,林甯忽然說起來青雲寨近來開展的事業,最後道:“如今山寨傾盡全力,也才不過救了二三千人。我們還要繼續下去,可我們這般不自量力,卻惹惱了許多人,礙了許多人的眼。譬如齊國和秦國的世家們,這些人原本隻有成爲他們的奴隸婢女才能活下去,我們這樣做,便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他們便不斷的派人來想要覆滅我們。如今兩國更是直接禁止一粒鹽一顆米運進滄瀾山……這些都不算什麽,我們也有法子解決,可他們若再請巅峰宗師強者出面,我們就真的擋不住了,安神香已經用盡,且他們未必會中招。
所以……”
言至此,任誰都聽出了林甯所打的主意。
一個個都覺得匪夷所思……
不管哪個聖地,宗師巅峰都是絕對鎮壓氣運的蓋代強者。
就算三大聖地中不缺宗師,可他們的巅峰強者,也絕對屈指可數。
這樣的巨擘人物,林甯居然想招攬,怎麽可能?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星月菩薩居然鄭重問道:“你果真救了許多流民?”
林甯微笑道:“此事怎可能說謊?菩薩日後一看便知。”
星月菩薩沉默了稍許,問道:“你不過一山賊,爲何做這等事?”
林甯搖頭道:“菩薩可以去打聽打聽,我青雲寨立寨百年,可曾傷害過一個無辜良善沒有。我曾祖、祖父、父親、嶽丈還有我娘子,青雲寨數代當家人,哪個不是以義爲天?我雖不才,難當大任,但也不會遺棄祖宗之志。”
星月菩薩聞言徹底動容了,最後在皇覺破口大罵蠢婦聲中,問道:“你當真願意放他一條性命?”
林甯微笑道:“隻要允許我廢了他的武功,我不僅能做主放他一命,還能将他被斬斷的手腳接上。雖然不能再殺人,可勉力行走吃飯卻足矣。皇覺練魔功練的神智不清,心性如同妖魔。廢了武功,反而能漸漸清明過來。”
星月菩薩聞言大爲意動,隻是還有最後一事:“我雖也修成武功,但平生從未殺過生。不能爲你殺人……”
林甯正色道:“青雲人從不會主動去殺别人,除非是一些作惡多端欺壓良善的惡霸。但這些都不用菩薩出手,菩薩隻需坐鎮青雲,待有絕巅強者來襲時擋回便可,不用殺人。”
星月菩薩聞言,看了看林甯,又看了看仍在破口大罵的皇覺,目光柔和,緩緩點了點頭……
林甯見狀大喜過望,再次抖直銀針,上前先一步刺入了皇覺丹田,随即又在其周身奇經八脈十二正經多處大穴上連連刺下。雖然殺了此獠能得到一筆數值巨大的功德點,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他一步成聖,估計也就勉強進入宗師。可如今多一位宗師,對青雲寨來說,意義并不大。林甯懷疑,和皇覺撞在一起的黑冰台番衛,有可能是沖他,或者沖侯家父子來的……
等他連施一百零八針後,皇覺本就蒼白的臉色,幾成透明,再不能罵出口。
原本暴戾猩紅的雙目,也虛弱下來,變回正常顔色,隻是目光恍若死灰。
這一刻,他成了真正的廢人。
見此,有人欣慰,有人自得,有人心情複雜。
唯有皇鴻兒,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