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藥廬。
看着林甯将黑風寨寨主邱剛身上的大創傷縫合完整,又外敷了藥,再用銀針度穴,使得邱剛由原本的面若金紙氣若遊絲,漸漸變得穩定下來,安郎中一雙渾濁的老眼差點沒瞪出來。
“小甯,你這手段……是從何處學來的?”
縱是天下公認的杏林第一醫經《百草經》中,也絕無記載過這等玄奇之術。
人的身體,竟還能用針線縫合,簡直恐怖詭異!
林甯微笑了下,道:“安爺爺,我原先好讀些旁門左道的書,曾在一本孤本中見過這等醫法……”沒等安郎中詢問,他又道:“可惜後來因爲惹了禍,我爹以爲我是看那些壞人心思的壞書才學壞的,就一把火都燒了,我隻學了點皮毛手段罷。”
安郎中聞言,“哎呀”了聲,惋惜的簡直痛不欲生。
林甯忙寬慰道:“安爺爺,不必如此。我後來想了想,這等手法其實還是有些幹礙天和的。有些手段,甚至要直接剖腹将髒器取出來,換成别人的,以謀一份生機,駭人之極。也許是天意如此,方毀了那書。”
安郎中和耳房兩位幫手周石還有曾牛聽聞竟有這樣的手段,都不由駭的變了臉色。
這分明就是魔道手段啊!
“毀的好,毀的好!”
安郎中心有餘悸道:“小甯,這等手段,往後你也要少用。這确是魔道手段,魔教是江湖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魔歪教。若讓人知道你有這等手段,将你劃歸魔教,那才是天降大難。三大聖地必會對你下誅殺令!”
見安郎中又激動起來,顯然三大聖地的誅殺令讓他想起了藥王谷的遭遇,林甯溫聲道:“安爺爺放心,我斷不會用那等手段的。隻是縫合之術,雖也奇異,但還在情理之中,應不會被人認爲是邪教。隻要不取他人心腸肝肺,換與别人,想來就無事。再者,我也不會那等手段。”
安郎中聞言,深深歎息一聲,聲音顫巍道:“小甯,一定要慎重,一定要慎重啊!”
林甯點了點頭,不過心裏對所謂的三大聖地和魔教還沒有什麽概念,所以雖也警惕,但倒也沒太放在心上……
……
翌日清晨。
吃過早膳罷,九娘正在同春姨洗鍋碗,結果回頭看到林甯一身妝扮,樂得直接跳了起來。
原來林甯此刻化身“甯采臣”,頭上包着璞巾,肩上背着一個書箱,上面延伸到前面,可以遮陰擋雨的那種……
加上他原本清秀的相貌,倒與“哥哥”有七八分相似。
尤其是此刻林甯故意配上清純無辜的眼神,莫說逗得小九娘笑的前仰後合,連春姨都繃不住笑了起來,嗔道:“好生生的,做這怪模樣作甚?”
林甯嘿了聲,高深莫測道:“今兒要下山唱出好戲……”見九娘一雙大眼睛登時放起光來,忙道:“有危險,這次不能帶你,不過你可以讓翠兒帶着你去一線天東側山頂上看戲。”
九娘雖極不甘心,但她被春姨教的乖巧懂事,知道山寨裏有大事,不可以打擾。
因此抿了抿小嘴,點點頭看着林甯道:“姐夫,我知道了……”不過到底不甘心,轉動了下眼珠,提議道:“姐夫,要不你帶小灰灰去罷,小灰灰很厲害的,有一回還在山上打跑了野豬,救了我……”
說着,忽地一下住了口,露出一張标志性的讨好大笑臉,谄媚的看着黑下臉的春姨。
果不其然,春姨“狠狠”點了點她的眉心,咬牙教訓道:“再敢有下次,屁股直接打開花,翠兒打折腿!”
“不敢了不敢了,九娘再也不敢了!”
九娘連連保證道。
春姨心想這必是以前的事,現在除了在墨竹院和蒼松院,翠兒絕不會離開九娘太遠,因此也沒再多苛責。
等擺平這邊後,九娘又巴巴的看向林甯。
林甯想了想,有一條大犬當護身的,似乎也更合理些,因此便答應下來。
而見林甯接受了自己派出去的代表,九娘愈發高興了,好像小灰灰就是她的分身一般,連忙去給它交代任務去了。
一盞茶功夫後,林甯在春姨和九娘還要翠兒的目送下,帶着好大一條惡犬,離開了墨竹院。
因爲今日山寨有大事,田五娘要求治療移到晚上,所以林甯不必再往蒼松院去,而是帶着小灰灰,并在山寨門前彙合了周石、曾牛二人,開始了他第一次巡山之路。
……
滄瀾山腳下,秦林古道邊,距離落潮坡古渡三十裏、距離一線天不足三裏處,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個粗陋的小草廬。
所謂草廬,也不過是幾根木頭搭建而起,棚上大佛手葉遮陰,僅此而已。
唯一顯得有些不俗之處,就是作門的那兩根木頭上,挂着一副字聯,是曰:
“藥醫不死病!”
“佛渡有緣人!”
竟是一座藥廬。
藥廬内,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四五的少年,唇紅齒白,面帶微笑,坐在一簡陋的木桌旁,手裏握着一卷書,入神的看着。
看那木桌木色新鮮,分明也是新造的。
書桌一角擺放着一個書簍,書簍邊則放着一個藥箱,藥箱旁還有一個砂壺和三隻茶盞。
不過少年也并非隻有一人,他腳下卧着好大一條黑犬。
就這樣,一人一狗一卷書,在這秦林古道邊,如同畫面一般靜靜的,似是等待着誰的到來……
雖古道上時有旅人路過,也有看過來者,但駐足停留的,卻無一人。
這世道,本不太平。
而眼下這詭異的場景,無人願意招惹……
……
黎明時分,一支隊伍從東方榆林城出發,沿着秦林古道,前往一線天方向。
兩個時辰後至巳時二刻,距離一線天隻有五裏路。
此時人雖未困,馬已疲乏。
再加上烈日已炙,諸人身上衣襟不展,因此隊伍正中的一年輕人道:“嚴叔、二爺爺,尋個地修整一下罷。雙方談判,我等也不好風塵仆仆,有失威儀。”
此行隊伍正是燕郡趙家和血刀門前往一線天與青雲寨談判之人,嚴克和趙家老管家趙柯知道趙無悔的心意,想在青雲寨那位女寨主跟前好好表現一番,所以倒也沒拒絕。
盡管,嚴克并不看好趙無悔能俘獲那位驚才絕豔的山賊女王,不過念及趙家乃齊國名門,他又與趙家家主相交頗重,倒也不願讓其太難看。
他此行的任務,就是護住趙無悔的周全,順便将血刀門的勢力拓展至此,爲血刀門獲取一條财路。
他堂堂虎榜高手,爲何會接受燕郡趙家的委托,幹起跑路護镖的勾當?
終歸到底,是欠了趙家的人情。
而所謂的人情,便是趙家支持着血刀門的生存發展。
沒有趙家這樣的世家高門支持,單憑一個虎榜高手,是支撐不起一個一流門派勢力的。
至少明面上不能。
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資源,都在世家名門手中掌控着。
就連三大聖地,都是靠世間最大的三大世家,三國王室所供養。
所以,即使嚴克爲大齊虎榜第八的絕世高手,隻要他還在乎血刀門,就不可能随心所欲。
江湖,從來不能快意而爲……
趙家二總管趙柯蒼老的身軀騎在馬背上,雖一直佝偻着,氣色看起來也不好,但他始終都是如此,未曾因百裏奔襲而變的更差,他仰頭看了看天色,頓了頓,顫巍道:“再往前行一裏再修整吧。”
趙無悔雖爲趙家嫡二公子,但對上他父親身邊的這位信重管家,也還是十分尊敬,自無不可。
一行人繼續揚鞭前行了一裏地左右後,不約而同的齊齊勒住了馬,停了下來。
目光落在那間明顯新搭建不久的草廬上,看了看木柱上的那兩句話,又看了看裏面坐着讀書讀的入神的少年,諸人紛紛眯起了眼。
不過,他們倒也沒有認爲這個少年是沖他們而來。
就算沖他們而來,他們也不會怕。
這數千裏滄瀾,除卻天劍山那把老天劍,他們根本無所畏懼。
何況這少年唇紅齒白,握書卷的手的皮膚白皙細膩,根本找不到一點練武的痕迹……
所以,他們願意獵奇一番,順便借用這個簡陋醫館歇息一二。
“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好大的口氣。”
也不知爲何,許是同性相斥,在外素來言行得體的高門貴公子趙無悔,看着草廬内那清秀的不像話的少年滿身的書卷氣,就止不住的冒火。
每每想起稷下學宮裏那位貴女歉意的婉拒他時,告訴他的那句“我的意中人是一個樸素、平凡、不會武功,故而不愛打打殺殺的讀書人,所以出身高門的他不合适”,趙無悔就對這世上的腐儒就充滿了惡意。
他雖求學于稷下學宮,亦讀書識字,但稷下學宮求學之目的,隻是爲了更好的體會稷下學宮中武功的意境。
而不是爲了成一個勞什子讀書人做鬼學問……
翻身下馬後,趙無悔一步當先進入了草廬。
倒也未曾開口就出言不遜,而是坐在臉色微微訝然的少年對面,強勢道:“此爲藥廬?呵呵,正好,近來我身子微有不适,小郎中可否爲我診斷一番?”
林甯眸光潤和的看了眼跟進來的諸人,目光最後方落在趙無悔的面上,對着其傲然的眼神,輕輕颔首後,放下書卷,從藥箱将脈枕取出,伸手示意道:
“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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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