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煙羅給秦翊寫詩不是一次兩次。
先前秦翊與友人出遊,讀書人之間看到美景,或者遇到高興的事情難免吟詩作對。
秦翊不擅長這個,故從來都是推脫。
成煙羅便寫了許多抒情寫景的詩給他。
可秦翊從來都不要的。
成煙羅知道他有些淡薄名利,也敬他是個君子。
可這一次卻不一樣,這是會試啊,關系到一輩子成敗榮辱的。
要是别人恐怕早接了。
可是就是這樣緊要的時刻,秦翊還是堅持自己做人的底線,不要成煙羅寫的詩。
哪怕成煙羅寫的詩再好,他都不會要,甚至于怕自己會心動,連看都不看。
這人的人品真的很好。
成煙羅雖然心黑了,可是,她還是喜歡和人品好心胸寬的人交朋友,起碼和這樣的人共事叫人放心,這種人不會做出背後捅人一刀的事來。
成煙羅把那些詩收起來,笑着決定以後再不去試探秦翊的人品了。
宋啓一邊喝酒一邊道:“秦老四旁的我不敢說,但人品卻真的沒挑。”
他看了成煙羅一眼,有心要說一句成煙羅和秦翊年貌相當的話,然想到成煙羅的心黑手狠,這些話都咽在肚子裏不敢吐出口了。
當陽殿
元康帝批完折子便叫過伺侯的小太監問:“貢院那邊怎麽樣了?”
小太監低頭小心回答:“聽何大人說挺好的,大家夥看着,秦舉人也沒出什麽事,隻是……”
“隻是什麽?”元康帝一陣心驚,心說千萬别是這個秦季明身體不好撐不住吧:“欽天監那邊說天又要涼了,今兒叫貢院那邊準備些厚的幹淨的褥子棉被放到八号房。”
小太監趕緊應了一聲,又道:“隻是進貢院的時候,兩個衙役從秦舉人身上還有考箱裏搜出小抄,依着各位大人打聽出來的秦舉人的爲人,他應該不是這種帶小抄的,後來何大人就下令叫查了,卻原來是秦舉人的友人湯治平放到秦舉人身上妄圖陷害秦舉人的,幸好那些衙役精明,直接把小抄給拿了,不然吵出來秦舉人這次怕是不成的。”
元康帝一聽臉就陰了下來:“這都是什麽狗屁倒竈的事情,這個秦季明交友的眼光實在不怎麽樣,還有那個湯,湯什麽來着?”
小太監趕緊道:“湯治平。”
“對,湯治平。”元康帝狠狠一捶桌子:“像這種心眼狠毒的,怎麽配做官,要是他做了官,還不是一個魚肉百姓的昏官。”
小太監笑道:“所以嘛,何大人查明白了,就叫人把他給弄到臭号了。”
元康帝一聽也不由樂了:“何卿這主意好,不動聲色的絕了他的上進之路。”
想了想,元康帝又道:“傳朕的旨意下去,湯治平這次要是考不中,明年春闱還把他分到臭号,再考不中,還分臭号,便是考中了,朕不給他派官,看他能如何。”
小太監忍笑下去傳旨,其實心中已替那位心黑的湯舉人默哀上了。
他心說湯舉人你自己要保重啊,誰叫你這次碰到了陛下手上呢?
陛下要捧起秦老四給成七娘做女婿,偏偏你運氣不好硬往上撞,看吧,叫陛下記恨上了,往後啊,沒的好。
小太監想到九天坐在臭号旁考試的滋味,不由的掩了掩鼻,真的挺同情湯治平的。
一次也就罷了,往後次次要分到臭号,次次聞九天臭味還考不中,這真是……
不隻是元康帝這邊關注貢院的情況。
好些大臣也都關注着秦翊考試的情形。
不管是江相還是方相,或者是威遠侯,還有靖安侯等等,全都伸着脖子瞅着,生怕秦翊考不過去。
這些人恨不得都飛天貢院去替秦翊答是,或者直接逼着判卷的考官給秦翊過去。
先不說這些,隻說秦翊在家休息了一天,這日早起又背着考箱去了貢院。
還是那個程序,先祭拜聖人,開了貢院的門之後要迎接檢查。
隻是這日早起天尤其的涼。
不隻小風吹的嗖嗖的,天上還下起了小雨,雨點子砸在人身上,那是透心的涼。
早起天未亮的時候,又是一天裏最冷的時節,這些個舉人們穿着單衣,一個個凍的恨不得抱成一團。
秦翊還好一點,可也感覺到了冷意。
他搜身進了貢院,由着衙役帶着進了八号号房。
一進去,秦翊就愣住了。
無它,這八号号房變了個樣子。
本來薄薄的木闆隔成的小格子間四壁上都糊了些厚紙,頂棚上還多加了一層油布,隔闆上還鋪了厚厚的幹淨的明顯就是才做的褥子,放了厚棉被。
另外,格子間一角放了一個小碳盆,裏邊燒着上好的銀絲碳,将整個格子間燒的暖乎乎的。
秦翊一進号房就感覺身上熱乎乎,趕緊脫了一件外衣放到一旁,又在碳盆邊上烤了烤手這才坐下。
他心中更是不解,實在想不明白那位老先生對他怎麽如此關心,不隻昨天叫宋先生送詩文,今天還買通貢院這邊給他弄的這樣暖和。
他連人家的面都沒見過,卻叫人家如此費心,這叫秦翊都過意不去,不知道怎麽報答人家這份恩德。
秦翊想了一會兒,衙役就來發試卷。
他趕緊收斂心神準備答卷。
第二場考完,秦翊放松了心情,隻因第三場考的是策論,這個他倒是不怵的。
等到一連九天的會試考完,秦翊從考場出來的時候,也有一種恍若隔世般的感覺。
他這幾天裏吃的好睡的好,天氣是冷了許多,别人凍的瑟瑟發抖,他屋裏卻燒了碳,還有厚實的棉被蓋,是真沒給凍到。
他出了貢院的門,步子邁的很大,人也顯的很精神,在一幹精神萎靡一臉菜色,眼看着走路都東倒西歪的舉子中間,真正顯的鶴立雞群,與衆不同。
秦柱在外頭一眼就看到了秦翊。
他趕緊過去扶住秦翊:“四牛啊,沒事吧?”
秦翊笑着搖頭:“爹,我好的緊。”
父子倆登上馬車,秦翊也沒有跟秦柱說起貢院的異常情況。
這種事情他心裏清楚就好了,真不是能夠往外說的。
再者,秦柱和他媳婦的嘴都不嚴實,有的時候挺八卦的,秦翊還怕他們在外頭給說漏了給老先生引出事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