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重大節日,隻是南诏一個普通的夜晚,商販關門收攤回家,路上行人漸漸變少,最後安靜到能夠清晰聽見二人行走的腳步聲。
出宮後石傑人一直沒說話,獨自在前走着,目光看着前方,卻沒有焦距,仿佛已經透過時空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與他相處那麽久,這是閻貝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神情,有些迷茫、還有些寂寞。
行走在街巷中,一襲黑袍的他與周圍的景物格格不入。
仿佛他隻是這人世間一位匆匆來過的過客。
他其實隻是一個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這個年紀,按照南诏的風俗,他應該已經娶得一位賢妻,生了一個兒子或者一個女兒,每天爲了家庭幸福的忙碌着。
或許會遇到困難,但至少不會感到寂寞和迷茫。
“你有夢想嗎?”閻貝突然發問,見他扭頭看過來,又補充道:“我是說你小時候的夢想,不是滅世。”
“我沒有想要滅世,我隻是想重新創造一個完美世界。”他不厭其煩的解釋自己的想法,解釋完,這才搖頭答道:“沒有其他夢想。”
“真的沒有?”她可沒錯過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猶豫。
石傑人沒說話,隻是仰頭看着滿天星辰,擡起修長的手指,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顆星,問她:
“你知道爲什麽這顆星星的位置總是在北方嗎?”
閻貝仰頭去看,見是北鬥星,笑道:“因爲它一直就在北方。”
石傑人露出了迷惑,“可我們人不停在行走,它怎麽能一直不動呢?”
“因爲大地也在轉動。”閻貝奇怪的看着他,問道:“你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隻是覺得這世間還有許多未知,好奇罷了。”他解釋道。
閻貝挑了挑眉,想起來劇情裏石傑人提出的地圓說法,突然覺得隻要有正确的引導,他或許也能夠成爲一名偉大的科學家呢。
想到這,閻貝笑了起來,指着腳下的大地,問他:“你覺得大地是圓還是方?”
沒想到她居然會與自己探讨這樣的問題,石傑人目露驚喜,頓時來了興緻。
他道:“很久以前我便發現大地會移動,所以才會有白天黑夜,我也曾猜測過大地或許的圓的。”
“所以,五年前我從南诏東岸出發,一直往西走,原本以爲自己會走到世界盡頭,沒想到卻回到了圓點,所以,我說大地是圓的,你相信嗎?”
聽見這話,閻貝突然想起他書房裏那副隻有一個圓形的圖畫,好奇問道:
“自古以來,先人傳下來的說法便是天圓地方,百姓們也堅持相信前人留下來的經驗,你這麽說,就不怕引起衆怒?”
“前人的話也并非全對,地圓之說我親自用行動證明了它是對的,那它便是正确的答案,就算引起衆怒,那也隻是一時而已,等實踐的人越來越多,人們就會明白,我說的就是對的。”
石傑人解釋完,見閻貝似乎懂得很多的樣子,試探着指着天上的星星,問她:“你可知那些星星到底是什麽?”
“它們嗎?”閻貝指着漫天的繁星,笑着答道:“那些星星有些是行星,有些是恒星,我給你的書上也有這方面的知識,你可以回去自己看。”
聽見這話,原本隻是想試探一番的石傑人頓覺震驚,眼睛下意識眯了起來,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人。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早就說過了,你怎麽就不相信呢?”她無奈的看着他。
石傑人不禁嗤笑道:“到底能不能相信,你應該比我清楚。”
“那你就是不相信呗?”她一臉的無奈,反問道:“那你要我怎樣證明你才肯相信?”
怎樣證明?
石傑人皺起了眉頭,他不知道這樣的證明有何意義。
如果她不是他親娘還好,以她的見識,他們完全可以當朋友。
可若是她是,一個随意抛棄孩子的女人,他實在不能原諒!
但是......真不能原諒嗎?
“你那天爲什麽要救我?”他不解問道,眼神中全是困惑,似乎這是一件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閻貝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麽,想了一會兒這才明白過來他是再問一月前,在破廟裏,她爲他擋下莫一兮飛劍的事情。
這種事情,幾乎已經成爲她的本能了,有什麽好驚訝的嗎?
“看你有危險,而我恰好有那個能力,所以就救你咯,怎麽?你現在才想起來要感謝我?”她戲谑的笑着,狐狸一樣狡猾的眼睛看着他,亮晶晶的,竟然逼得他慌忙擡頭看向天空。
“你這是什麽反應?不好意思了嗎?”她沒打算就此放過他,好笑的跑到他面前,踮起腳,讓他無法不注視自己。
無處可逃,他也隻能不自在的看着她那雙亮晶晶的眼。
“你是第一個出手救我的人。”他極認真的說道。
閻貝一怔,疑惑的問他:“石長老呢?他難道沒救過你嗎?”
“他?”似乎被問住了,他的眼睛漸漸失去了焦距,似在回憶什麽......
“義父!救命!快來救我!”
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拼命抓緊懸崖邊上的藤蔓,看着腳底那深不見底的懸崖,臉上寫滿了慌張。
他大聲的叫喊着,終于喊來了一位青年男人。
男人頭上包着藍色的頭巾,身上穿着苗疆的服飾,是個土生土長的南诏人。
“傑人,你别怕,抓緊藤蔓,我這就拉你上來!”
男人大聲的叮囑着,語氣沉穩,不急不躁,無端令人感到安心。
小男孩不喊了,乖巧的聽從男人的吩咐,緊緊抓着藤蔓,閉上了嘴,将所有力氣都用到手上。
很快,男人便攀着懸崖上凸起的石塊從地面上挪了下來,他一手攀着凸起的岩石,一手伸長了朝他這邊遞過來。
“來,把手給我,慢一點,不着急,慢慢把手給我。”
聽着男人的聲音,小男孩露出了笑容,欣喜的把自己的小手遞了過去。
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整個人都提了過來,二人攀附在岩壁上,小男孩露出了劫後餘生的放松笑容,男人則皺緊眉頭,嚴肅的臉上寫滿了怒意。